云梦(2/2)
“这颗不一样嘛!”魏无羡嘿嘿地笑了起来,他抬头打量着这棵久违的大树说:“当初我可能才六七岁的样子,半夜爬上这棵树却下不来了,是师姐来接我的。”想到这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想来,师姐当时也没大我多少,细胳膊细腿的哪接得住我。所以还是给摔断了一条腿。”
蓝忘机问:“为何半夜爬树?”
魏无羡笑着打哈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小孩子嘛,就喜欢瞎闹。”其实他当时才进江家没多久,江澄和他处不惯,半夜拿狗把魏无羡吓得上树的。那些儿时的明日黄花,不提也罢。
魏无羡三下五除二地顺着树干爬上了树,快到树顶才停下来。他把脸埋进茂密的叶从里,好一会儿才抬起脸往下看。
“以前还觉得这树高的吓人,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嘛。”声音高高的,仿佛带着笑。
其实,魏无羡抱着这树时,眼睛和鼻子就有些发烫,当他坐在横枝上向下望时,视野就模糊了。他向上望,头上是月光穿过茂密的树冠抖落下的光辉;向下望,树下是沐浴着月光的蓝忘机,他的乾元。月光温柔地流泻下来,照在蓝忘机身上,魏无羡觉得,笼着层绉纱般月华的蓝忘机,像披了件银绸白缎,是异世谪仙。而蓝忘机此时正望进他的眼睛,魏无羡的视野又模糊了。
他在树上冲蓝忘机大喊一声:“蓝湛——”惊起了栖息在其他树上的倦鸟,鸟儿扑腾着翅膀远飞而去。他看见蓝忘机在树下仰头,对着自己勾起唇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神色专注,望着树顶,望着魏无羡,朝树下走近几步,似乎想伸出双手
忽然之间,魏无羡脑中涌起了一股异常强烈的冲动。
他想像当年那样,再掉下去一次。
魏无羡心想:“如果他接住我,我就……和他双修。”想到此处,便一下子松了手往树下跳。
见他毫无征兆地摔下了树,蓝忘机双目一下子睁大了,一个箭步抢上来,魏无羡被他接了个正着,或说,向他扑了个满怀。
夜风吹动着树叶沙沙轻响。这一刻,什么都恰到好处。
蓝忘机听见魏无羡的心跳咚咚作响,窝在他脖颈处的呼吸急促而温热,带着浅浅的桃花酒的气息,蓝忘机把手抚上他的背,两人拥得更紧了。以这样的姿势,魏无羡看不见蓝忘机的脸,而蓝忘机也看不见他的。其实也无需看,魏无羡把鼻子埋进蓝忘机的肩窝,深吸一口,鼻腔便满是他乾元的味道。他鼻子竟又涌起酸胀的热意。
拥了片刻后,魏无羡动了动,示意蓝忘机松开。蓝忘机把魏无羡放了下来,而魏无羡脚刚一沾地,得了空的双手就捧上蓝忘机的脸,魏无羡把自己的唇撞上了蓝忘机的。感觉到魏无羡的坤泽气息弥散开来,蓝忘机又动情地拥住魏无羡,两人的唇齿又开始厮磨在一起。
两对唇相触,即刻分开,再相触,吮吻片刻,又再度分开,继而唇齿又更深更紧地吻在一起,如此往复,一次吻得比一次长久。每一次两对唇喘着热气分开,似乎都是为了下一次更深更动情的一吻,就像他们每一次分别,都在心头刻上更深的爱之伤口,使得每个下一次的相遇变得无比绚烂。
吻,什么是吻?刀剑亲吻脖颈是“刎”,情感纠缠不清也是“吻”;乱葬岗上刀剑相向是“刎”,伏魔洞内缱绻缠绵也是“吻”。在爱里,魏无羡最爱的,亦是吻。
相互啃噬,相互舔舐,相互追逐,一会儿是魏无羡的舌尖抵向蓝忘机的舌根,一会儿又是蓝忘机的舌头裹上魏无羡的,两个人在侵略的气势上都不输于对方,像是两只饥饿交战的野兽。两人在口中交换吞咽着对方的津液,空气中桃花酒和苦荞茶气息交织成一张网,将二人缚在其中。
月光似乎懂情,没有让玉树摇风。魏无羡和蓝忘机二人亲吻的时候,四下很静,所以魏无羡只听得见嘴里的水声,和蓝忘机微微急促的呼吸。他捧着蓝忘机的脸,闭着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真好。
碍于幕天席地,又身处莲花坞境内,魏无羡暂且搁置了和他乾元双修的念头。他的信期也快到了,他心想不急。
他拉着蓝忘机绕过重重楼宇,来到莲花坞深处的一片寂静之地,一座黑色的八角殿之前。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魏无羡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殿前方整整齐齐码着一排一排的灵位。
这是云梦江氏的祠堂。
魏无羡找了两只蒲团放在灵位前,自己遂跪了下来,取了三支供台里的线香,在烛火上燎了燎,点燃后插在灵位前的铜鼎里,对着其中两个灵位跪拜三次,蓝忘机看向灵位,识得姓名,也心领神会地在魏无羡身旁跪了下来,取香点燃叩拜。魏无羡道:“我们一起?”
“好。”蓝忘机点头。
于是,他们各自奉着三支香,跪在排排灵位之前,一起对着江枫眠和虞紫鸢的名字俯首拜下。
一次,两次,拜的动作完全一致。魏无羡道:“好了。”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将线香插入铜鼎之中。
最后,魏无羡瞅瞅身旁跪姿端正无比的蓝忘机,双手合十,闭眼垂眸在心中默念道:“江叔叔,虞夫人,好久不见,是我。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们清静了。以前你们老是担心我找不着乾元托付,我这次来是想把我的乾元带给你们看看,他……他真的很好,我特别喜欢。刚刚拜了两次就当是拜过天地和父母,最后一拜我先欠着,今后找机会补回来……”
还没等他默念完,从祠堂门口传来一声冷笑。魏无羡心道不好,他转身看去,就见一身紫色衣服的江澄抱臂斜靠在门枋边,眼里曳着逼人的寒光。
“魏无羡,你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带人就带人。”江澄的话凉飕飕的。
魏无羡本想躲着他,可这下又躲不开,只好站起来拉着身旁的蓝忘机欲走,说:“我只是带含光君来上个香,没有去莲花坞其他什么机密之处。现在香上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你在莲花坞鬼混完就想走了?我看我莲花坞不是这么随便吧。”江澄漫步上来,挡住他。
魏无羡眉头一跳,见蓝忘机的右手压上了剑柄上,忙按住他手背。
蓝忘机对江澄道:“注意言辞。”
江澄瞥了一眼蓝忘机,不客气地道:“我看你们更该注意举止吧。”
魏无羡眉头跳得越来越厉害,心中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浓,去牵蓝忘机的手对他道:“含光君,我们走吧。”
江澄又冷不防地对着魏无羡冷嘲一句“走?你想带着你这个不三不四的乾元往哪走?”
“你说谁不三不四?”魏无羡本想避嫌,没想到江澄说话这么不客气,他一时怒起道:“你现在好歹是江家家主,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难道说错了吗?”江澄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你魏无羡忘性真可大。什么叫不三不四的人?那我就来提醒你吧。魏无羡,你可别忘了,是谁趁你信期和你双修来骗取你的修行?是谁搞大你的肚子,又抛妻弃子让你葬身于乱葬岗?就是你逞强逞英雄,赔了我整个莲花坞来救的这位蓝二公子!世人说高山景行,皎皎君子的含光君!那孩子叫什么?阿念是吧。天知道他蓝二取这个名念的是你的什么东西!”
“江晚吟,你够了!你听听你说的这些,像是一个家主说出的话吗?”魏无羡听不下去,然而江澄觉得还远远不够。
江澄继续道:“我说得有一句错了吗?你们在外面拉拉扯扯不知检点就够了,别到我家祠堂我父母的灵前乱来!好歹他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都替你害臊!”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猝不及防一记重拳打来,魏无羡又惊又怒,脱口喝道:“你给我闭嘴!”
江澄指着外面道:“你和你身旁的这个人爱怎么胡来到外面去胡来,爱怎么□□到外面去□□!随便你们是在树下还是在船上,要抱还是要亲还是要怎么着!滚出我家,滚出我的眼前!”
听他提起“树下”,魏无羡心里咯噔一声。
魏无羡不详地预感被证实。江澄的确是亲自出去找魏无羡和蓝忘机了。他循码头小贩指的方向追去,他知道魏无羡应该会走哪些地方,寻了一阵便追上他们。谁知刚好就看到了魏无羡和蓝忘机在一棵树下紧紧地拥抱亲作一团的画面。江澄当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以为二人就要这样幕天席地地来个双修,心里觉得恶心,他连忙退回莲花坞,结果又撞上魏无羡拉着蓝忘机来祠堂,压抑许久的愤怒才重新被唤醒,吞没了他的理智和礼数。
口角激化成打斗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当魏无羡看见祠堂灵位的名字像是一张张曾经和蔼的脸时,他不想再打了。他觉得自己一阵阵地犯晕,看见打斗中的江澄和蓝忘机看过了的眼神一瞬间都变得有些不对,他一抹鼻下,便见一手血迹斑斑。
他对蓝忘机说:“蓝湛,我们走吧。”
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回来了。
蓝忘机把魏无羡脱了力的身体打横抱起,起步正踏出江家祠堂,而江澄觉得就这样放他走有些不妥,便抢步上去一把拦住道:“站住!”
而蓝忘机怒道:“滚开!”避尘的剑气一瞬间卷起暴风雪般的怒号,将江澄震退了好几步。
而温宁携着随便的出现,又把这场冲突推向另一个高潮。这时的魏无羡窝在蓝忘机怀里已经失去了知觉。
蓝忘机又如经汤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