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十三）（2/2）
突然，他拿掉烟“嗐”了一声，转身故作无奈地自嘲了一句:“你看看我这破记性！”然后敷衍地摸了一遍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后，抬头冲季南风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个季老师我手机落车上了，您能帮我看个时间不？”
车距离他不到一臂距离，转身就可以打开车门。
季南风眼皮向上掀了掀，好看的双眼皮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还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有些微微发肿，折出了两条线成了三眼皮。他抿着发白的嘴唇看着蔺阳，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微光，显得格外漆黑明亮。
两人四目相对了半分钟，季南风微叹了口气，抬起另外一个没有受伤的胳膊，衣服袖子向上缩了一截，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上面带着一个老式手表。伸出窗外，示意让蔺阳去看。
手表的款式已经有些年份，但却被保护十分完好。
蔺阳颔首微笑示意感谢，低头看表的同时一把抓住那冰凉的手腕，俯身贴近。
季南风眉头微皱，眼神里全是排斥，他试探地收了下手，但却感觉到手腕处的力道加重随之还传来一声埋怨:“别晃啊，看不清了。”说完，他眯着眼离那白嫩的皮肤又拉近了不少距离。
热气随着呼吸不停地喷洒在皮肤上，二人之间的空气渐渐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又过了两三分钟。
季南风应该已经忍到了极限，他大幅度地把手往回拉，刚巧蔺阳也同时松了手……不过幸好是在车里，蔺阳反应也快，迅速探身钻进车窗，伸手抓住了他瘦到硌人的手腕。
蔺阳一愣。
季南风趁机把手挣脱出来，向旁边位置移了移。
“头儿！”警员于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林哥让我过来给你说一声，都准备差不多了，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蔺阳:“好，我知道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季南风从另一侧下车，叫住了他，淡声道:“蔺警官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把，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你？”蔺阳断眉一边眉峰高挑，乐道:“你一半大小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现在还是个残疾，你能帮什么？”
季南风：“我大学修过犯罪心理。”
“技多不压身，季老师还真是多才多艺哈，”蔺阳说，“既然你想帮忙……这样吧，你在这乖乖等到我回来就算是帮忙了，好不好？”后面的语气微扬，像是再哄幼儿园的孩子。
季南风：“…………。”
乔桂花同志站在旁边似也是听不下去了，发愁地抬手摁揉太阳穴，在心里趁机又解气地默默骂了一句：“蔺傻逼。”
季南风还想张嘴，但蔺阳丝毫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话音刚落就冲他打了个响指，转而食指伸长，拇指垂直竖立，做了一个□□瞄准的手势，没头没尾说了一句:“等我回来，说话算数！”
季南风一愣，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却没发现刚才自己的失态已被一直在看热闹的一位旁人尽收眼底。
蔺阳带着人已经进了工厂内部，院子里只剩下空无一人的警车，还有乔归华和季南风，一弱一残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清晨空气潮湿温度低，乔归华受不住冻也坐进了车里，他单手托着下巴借着后视镜观察后面人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
【天使之家】孤儿院，十年前的大火……
等等！十年前！
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镜片后面精明的眼睛里闪烁起微光。
……
废旧工厂潮湿幽暗的仓库里。
红外线摄影机发出的红色灯光照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圆形红点。
薛巧巧屈膝抱团，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珠恐惧地不断从左到右在眼眶打转，生怕一眨眼就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突然，
“吱——”
生锈的铁门被人打开了，紧接着是一声声皮鞋踩在地上才会发出的“啪嗒”声响。
闻声，她瞳孔骤然放大，发抖的幅度开始逐渐变大，一边向后缩着身体，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满是污浊伤痕的双手紧抱着双臂，已经劈了的指甲掐入肉里，泛起血痕却都未曾感受到一丝痛觉。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脚步声愈来愈进，直到来到面前，一个黑色人影将她完全笼罩。
薛巧巧恐惧地紧闭上双眼，嘶哑着嗓子不停大喊: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求求你放过我，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的，你可以给我爸打电话，我，我给你说手机号……183984……”嘶哑的声音中夹杂着哭腔。
“你觉得我需要吗？”冰冷而又熟悉地声音将她的话无情打断。
薛巧巧一愣，睁开眼睛看着那张黑色面具，嘴唇发颤打着哆嗦。她当然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是谁。
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你可以让他活过来，我可以放过你，但是……”他做了一个短暂的停顿，俯下身贴近到薛巧巧的面前，一字一句道:“你可以吗？”
你、可、以、吗？
简单的四个字，生活中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问题，此时却似死神的最后通牒……薛巧巧瞬间心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她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具露出的那一双瞳孔微微泛着棕色眼睛，面具后面的那张脸，那个人，明明就在前几天还对自己万般宠爱，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陌生而又可怖的杀人怪物……
过了半响，眼泪顺着她脏兮兮地脸颊划过，她哆哆嗦嗦地回正头，哽咽着说了一句:“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
“提了个建议。”邱晨瑞平淡地替她把后面的话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戴在手上，“你确实没有参与，也没有动手，可巧巧啊，你知道么？有时候递刀的比杀人的更可恨，也可更怕。”
寂静中回荡着女生恐惧之中夹杂着绝望的啜泣。
邱晨瑞低头看着她沉默了半分钟，轻叹口气，弯腰屈膝蹲下，抬手轻拂过那柔软的肌肤，将上面的眼泪轻轻抹去。
他说:“巧巧，你为什么要哭呢？你应该高兴才对……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肮脏不堪，我是在帮你……再等等，只要再过一个小时，你就可以彻底赎清自己的罪孽了。”
“那你自己的罪孽呢？”突然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