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阙猜酒 梅下散财（四）（2/2）

向偏北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究竟是什么不对，他又说不出来。直到有一天，他无意发现一朵小小的白色花蕊，他才醒悟，他竟早已忘记蔷薇本就是双色，一红、一白，白色的花都被小溪摘了。

小溪能喝酒。不用陪着客人喝酒的时候，就陪着向偏北喝。

她的眼睛，越喝越亮，神采也喝的飞扬起来。

她的酒品很好，喝的再多，也不胡言乱语。

有一次，可能是喝的实在太多了，她哈着气在向偏北耳朵轻声说，她喜欢向偏北。她八岁的时候，向偏北就已经成名了。她做过最好的梦，就是侠盗向偏北带着她一起行侠仗义。为了这个愿望，她甚至故意弄脏了自己的衣裳，因为，她听说，侠盗只帮助很穷的人。

向偏北就是小溪最崇拜的人。他的告示，贴满了大济国的每一座城墙。当他受了重伤，她认出他时，她看着他的手，忍不住轻轻抚摸一下。然后，她的心就像小鹿一般狂跳。

向偏北听完小溪的话，只说了四个字，我要娶你。

哑巴阿三的脸上，终于绽放出少年应该有的光彩，他为即将到来的大喜日子而高兴。他的眼白映着红色，那是满墙蔷薇的红色，也是他自己的心情颜色。

小溪的继父拿出存了多年的银子交给向偏北，让他帮着置办小溪的嫁妆。继父诚恳、老实的脸上，自然而又伤感的流露出父亲嫁女的不舍。

向偏北笑着婉拒。他并非看不起这一点银子，他认为此时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拿出一个男人应有的样子。他平生第一次不为穷人，只为他自己夜闯大城，归来时，金叶子铺满了小别溪楼的桌子。

小溪看着满桌子的金叶子，竟无一丝喜悦之色，她有的只是担忧，深深的担忧。向偏北捉住她的小手，笑着安慰。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泪水溅湿了他的胸膛。

他感受到她浑身发冷，一个劲的抖个不停，他知道她在担心，发自内心的担心。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她说，再去大城一次，便为她金盆洗手。

小溪的继父被向偏北感动的痴痴的盯着满桌子的金叶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向偏北第二次拿回满桌子的珠宝、金叶子时，桌上倒了两杯酒。此时，夜深人静，清晰可闻两颗心在噗通、噗通狂跳的声音。小溪深情的看着向偏北，就那么看着，她突然热泪盈眶，抢过向偏北的酒，仿佛抢的是神仙们盛宴的玉液琼浆。

向偏北不是傻子，以他的经验和智慧，当然察觉到此事极不正常。他猛地跳起来，就在这方寸之间施展开独步天下的轻功，他闪电般的出手，托住小溪的手腕，杯子跳上半空，摔在地上粉粹。

杯中的酒，还是被小溪喝了一点。她软踏踏的向着地面倒去，向偏北拦住她的细腰，将她抱在怀里。这时，他闻见了她嘴中散发出断肠散的味道。断肠散，此毒难以察觉，一旦碰到人的肌肤，便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香气诱人，勾魂夺魄。

断肠散，鬼断魂。与酒同饮，神仙无解。

幸好，她只喝了一点点，又被向偏北用内力逼出一些余毒，饶是如此，她在瞬间失去了明亮的眼神，如同一朵败了的花儿般枯萎了。

向偏北不知怎么问，更不知问些什么。小溪让他抱的紧一点，他下意识的抱紧一点。他的四肢冰冷、麻痹、无力。他的脑海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外面忽然传来哑巴阿三‘嗬嗬’的惨叫声。

向偏北箭一般冲出去，冰凉的雨水打在他头上，他自混沌迷茫中清醒，看见石墙外，蔷薇旁，小溪继父狰狞的脸上，两只眼睛射出恶毒的光芒，一如城墙上翩然跃下的士兵，都是畜生。

畜生背着包袱，手中的一把刀，送入哑巴阿三的腹部，哑巴阿三双手紧紧抓住畜生拿刀的手，他拼死也要告诉向偏北，畜生做了坏事。血水混着雨水，顺着地面被雨水击起的水泡，化成一道血线，缓缓的流走。

向偏北看见畜生的眼神，已不须多问，他一拳打在畜生的肚子上。畜生痛的蹲下，大口的呕吐，包袱散开，金叶子溅起一地的水花。

向偏北盯着畜生的眼睛，恨不得先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他居然又一次被畜生骗了。

畜生居然仰天狂笑，他笑的似乎喘不上气来，但是他还是要笑，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想要激怒向偏北，他想要死的痛快。

畜生狂笑着说，小溪早已是他的女人，就在向偏北受伤住进小别溪楼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还睡在一起，他还狂笑着大骂小溪是头愚蠢的母猪，因为两杯酒都是毒酒。

向偏北的手已握紧，悲愤中，他差点中计，就在他想要一掌打死畜生的时候。畜生忽然凄厉的大声惨叫不止。

哑巴阿三，拿起那把雨水都冲洗不净沾满自己血水的刀，一刀，一刀，慢慢的刺进畜生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