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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夏言就是在某次溪子组的局上,他坐在我旁边,我不认识,但二十几人中一定有人认识他。我对他的印象不错,且算是记住了,以后碰面一定能觉得面熟的程度。
夏言那时在人前就是个招人喜欢的性格,阳光明媚,总是微微笑着。每回讲话都巧妙又有趣,男人听了大笑着捧一句“牛逼”,姑娘听了仿佛觉得那话是专门讲给自己听的,偷摸睨他一眼,垂头理一理新烫好的卷发。他后来跟我说有好几个女孩私底下都联系过他,强调不是为了让我吃醋瞎编的,我相信是真的。夏言会说却不痨,听人说话时又能听得无比认真,随说话者的内容不露痕迹地转换应景的表情,这点我们大多数都不具备。那会儿我们这帮文学青年血气方刚,都疯狂热爱表达,尤其喝了酒,打断一句话就像要了命似的。可见唯独缺个聆听的对象,因此那顿饭局上夏言成了最受欢迎的一个,到后来喝得稀烂了,醉汉们都在争抢着与他单独叙话,撞到一起还险些大打出手。
饭局上我和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我是被溪子硬拽来的,正因给文学杂志投稿未得到回音而独自气馁,不知自己那篇别出心裁(自认为)的小说有什么不行的地方。几天后我却突然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说是那晚坐在我左手边的人,喝多了不小心把我的钢笔拿走了,想要当面还给我。我压根不知道钢笔是在溪子的饭局上丢的,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放到了哪里。说不必,那只笔用了许多年,不吃水了,本来就打算扔掉。他却执意要还,说既然用过许多年,要扔也该我亲手扔,他没资格处理别人的东西。
我们约在学校正对南门塑像后大草坡阴面西侧第一把长椅处。他把钢笔递给我,说在学校的文学社刊物上经常能看到我的小说,是我的忠实读者。然后做了一番详细的自我介绍,包括姓名,年龄,是哪里人,哪个学院哪个系,今年读大几。结束后我很感谢他没有走流程丢给我一句“那你呢”,而是自顾自掏出手机,指了指说,我们有互相的联系方式,也算是朋友了。我点了点头,说,是啊。他说,我当真的,你别敷衍我,以后找你吃饭可不能拒绝。我说,我也是认真的。我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并没想到他能说到做到。
我一直以为那时他是找朋友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在一起后才了解到并非如此。某天夏言突然神秘兮兮地提起这件事,告诉我钢笔是他装醉晃了一下趁机从我裤兜里顺的,联系方式也是趁我中途离席去卫生间光明正大拿起我的手机给他的打了个电话。没有任何人觉出他的行为不对劲,因为人人都以为他是我的朋友。于是我问,那你到底是因为谁来的。夏言说,因为你。我说,当时我们不认识。他说,我认识你。
原来那时他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不是在座任何一人的朋友或朋友的朋友。只是因为不久前偶然遇到我,想认识我(他的原话是“泡我”)就混了进来。也并非我的忠实读者,很久之后他才坦白,他一度觉得我的外表和我发表在校园文学刊物上的小说充满了搞笑的反差感,而我的小说负责搞笑那一部分。
我曾因或者他的“手段”而短暂怀疑过我对他的感情,并表达出对这种做法的强烈不满。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夏言的招数确实好用,我坦坦荡荡翻开了男孩的笔记本,就像检查女儿的作业簿一样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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