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2/2)
真要打啦?那上海呢?
这可真是不好说。那姓郑的又压低了声音,道,眼下是什么都不好说,所以德布瓦先生才犹豫再三。要不然,他吴靖棠也不会把江浙两省的督军都请过来,你道是为什么?都是给德布瓦先生看的!
俞待桐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恨不得整个人都摁进门里去,好听清楚每一个字。
冯琴琴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我不明白……
唉,你一个妇道人家,要明白这么多做什么,来,先跟我香一个……
冯琴琴躲了两下,又着了恼,劈头盖脸地便是骂。俞待桐悄悄地从门缝里看出去,只见那姓郑的被她狠狠在手臂上拧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忙高举着手告饶。好好好,唉,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我在中间牵线搭桥,让吴靖棠跟德布瓦先生认识,是为着什么吧?
知道啊。吴靖棠打仗要钱,问法国人借钱,这利息一高,法国人自然有得赚,你就也好分一杯羹。
嘿嘿,正是。可是德布瓦也不傻,这皖军和直军之间打仗,法国人要是押错了宝,到时候输光了,可不就连本金都收不回来了?
冯琴琴又问,那谁能赢啊?
这我哪儿知道?我要知道,我不就去当大总统了?那姓郑的又是一笑,手已经伸进了冯琴琴的领口里,一边摸,嘴上倒是一点不耽搁。这吴靖棠年纪不大,可真是猴儿精,德布瓦先生探了他那么久,一点虚实都探不出来。今天又当着德布瓦的面,跟卢永祥一道把齐燮元这么一遛,不管他手里到底多少筹码,反正现在气势上是赢了。现在就在咱们顶上那屋里跟德布瓦谈着呢,我看啊,今晚估计就能把借款的协议条陈拟出来。
那你能分多少?
嘿!你这话说得!那姓郑的冷笑一声。我自然是私下拿个定数就好,难不成还上那借款协议,写明分我郑某人几成的利么?
怎么不成了,这民间借高利贷的,也得给中间人分利啊,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啧,无知妇人!好大的胃口!那姓郑的又笑她。这可是打仗用的军饷,你当是你们搓麻将输了写的欠条啊?
接下来的话便又低下去,混着二人的亲吻和衣料摩挲的声音,突然又传来了那姓郑的一声叹。唉,这种协议,留下来可是要被子孙后代骂上千年的,别说我郑某人,就是他吴靖棠,也不敢签自己的名字啊。
二人说话间就要往这里头来,俞待桐从门缝里看出去,见那姓郑的手已经伸进了冯琴琴的裙底,女人大腿处露出了一大片的白腻肌肤,俞待桐只看了一眼,便惊慌失措地把门紧紧关上了,犹怕不够似的,还从里面把门一锁。
锁舌的声音不大,那二人蜜里调油似的,竟然也没听见。俞待桐在黑暗中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心跳个不停,像是要从嘴里扑出来。方才听见的话仿佛是一只会飞的鸟锁在了他的胸口,扑腾着,撞得他肋骨发疼。正不知所措间,那门把手突然从外面被人拧了一下,那姓郑的好像想进来借这客房里的床一用,却没拧开。俞待桐想也没想,飞快地打开了窗户,一跃起身,人已经坐在了窗棂上。
吴少将的府邸是西式的洋楼,地基打得高,虽则是在一层,往下一看,却也有寻常的两人那么高。底下围了一圈灌木,真的跳下去,倒也无妨。俞待桐翻身而起,正要往下跳,却突然想起了那姓郑的话。
……现在就在咱们顶上那屋里谈着呢。
俞待桐探出半个身子来,努力往上看了看。上面那个屋子带了个露台,这从下往上一看,除了楼上那个房间里有灯光漏出来,什么都看不见。俞待桐目测了一下,觉得躲在下面倒是正好,就是有人出来走到这露台上,也看不见他。底下这雕花的石壁也好爬,躲的时候也好借力站一站。
他心中既打定了主意,便没有半分犹豫。双手牢牢地攀住了窗棂上面,身手矫健地一个引体向上,就把自己抛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攀住了石壁,牢牢贴在了那露台下面。
下一刻,一道灼热的气流从他腿边猛地打过去,撞在了石壁上,在暗夜中溅出了无数火花。
俞待桐不知道看到的东西永远比听到的快。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好像被无限地拆解开来,变成了无数个不相互连接的碎片,以至于他没有听出来,那砰的一声到底是什么。
他的腿有些麻,感觉使不上力气。俞待桐茫然地蹬了一下,又听见了砰的一声。这一次他的小腿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剧痛,他哼都没哼一声,便直直地坠落了下去,摔到了下面的灌木丛中。
楼下传来了人群纷杂的脚步声和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俞待桐躺在灌木丛里,感觉自己的背已经被摔裂成了好几块。但最疼的还是腿。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把温热的血。
哦,原来那是枪声。
俞待桐头一歪,晕了过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