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眠时（6）（2/2）

他等了八年才等来他的回归，为什么要逃，离开了林久书，离开了颜术，他又能到哪去呢。

他就在一瞬间决定要原谅林

久书了，所以，在第二天百里风录预告视频的时候，他让他带上了自己。

即使林久书不玩微博，他也相信他一定能看到那条消息，也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赶来找自己。

他想，如果28号他们能见面，他要先给他一个迟到的拥抱，再告诉他，他根本不需要他的道歉，不需要他说那么多遍的对不起，他只想听他亲口再喊他一声“鸢鸢”，说一遍“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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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青滨市市郊的某所监狱——

囚犯是没什么平安夜可过的，即使接下来的二十五号是自己的生日。陈子椋抱着本好不容易让狱警帮自己订到的杂志，回到寝室的时候，同寝的狱友已经睡着了。

在监狱里他们一向作息十分规律，白天要出早操要工作，每天回来都是一身疲惫，所以睡着了的人也很难被吵醒。

陈子椋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一小块地面，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借由那片光，默默地翻看起了手里的杂志。

他要看的不是全部，仅仅是卷头十几页的那篇超过万字的连载。作者的头像是一只坐在海边的兔子，他叫言树。

陈子椋拿到的是十一月刊，《噩梦捕捉计划》刚连载了第一话。

故事的大致设定是：人会做噩梦，是因为梦妖潜入了梦境，它靠吸食人的负面情绪逐渐长大，如果不能及时制止的话，它很有可能会霸占人的身体使之成为自己的傀儡，更有甚者会彻底取代原本的那个人。

主角是一位除妖师，他可以潜入他人的梦境，化作梦中各种各样的意象，铲除梦妖。

他即是破局者，又是拯救者……

言树去年刚出版的那一本书是宏大的宇宙背景之下的星际漫游，这次则是玄幻设定，可主题依旧围绕着少年与冒险——果然是你会写的故事啊，如鸢哥。

陈子椋笑着把小说反复看了几遍，又把书翻了个底朝天，试图找到一些其他的关于言树的作品宣传或者是访谈内容。在确定全部看完之后，他才轻轻合上了杂志。

他也不知道他还期待看到些什么。作家言树从不放出自己的照片，之前林久书来见他的时候，提起了他本不愿意多去回忆的那段往事，他满心愧疚，即使对樊如鸢有再多的挂念，也始终没法开口在林久书面前问太多关于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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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的这一天，在港南一中学生会的专用会议室，他们刚举行完一场例会。

陈子椋作为年龄最小的成员，平时颇受大家照顾，他便自告奋勇留下来收拾屋子，而向来和他关系很好的樊如鸢立刻就伸出了援手。

他一边收拾着桌上散乱的文件，一边问他：“子椋弟弟，学生会今晚的平安夜聚餐，你要一起去的吧？”

陈子椋正在擦黑板，他背对着樊如鸢，说：“如鸢哥你去吗？你去的话我就去。”

“我当然要去呀！”

樊如鸢回答得相当理所当然，陈子椋忍不住回头望着他，有些好奇的提出了自己从刚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可是你平安夜不和男朋友约会吗？”

“诶！！！”

毕竟樊如鸢恋爱的事在港南一中也算是人尽皆知了，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是年龄很小看上去还未开窍的陈子椋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他这么一问，倒让前一秒还表情很平常地收拾着文件的樊如鸢突然拔高了音调。

只见他缩了缩肩膀，可能是因为害羞，他没有看向陈子椋的眼睛，只是偷偷走过来，凑到陈子椋的耳畔，小声地说，“我，我今晚聚会结束后会直接去他家过夜……”

话说完之后，樊如鸢耳朵都

红了。陈子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限制级？”

听了他的话，樊如鸢瞪大眼睛，脸也彻底的红成平安夜的苹果。他抱着手里的文件，动作缓慢地摇了摇头，嗫嚅其词：“你，你在说些什么啦！我，我们……还，还没有……到那一步……”

“可你们都交往一年半……”

陈子椋还想说点什么，可屋里跟着进了学生会的其他人，他们似乎是忘了拿东西，结果看到樊如鸢满脸通红，忍不住凑过来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看。而樊如鸢心虚，被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便说了句空调太热我要出去透透气，然后就撇下文书跑了。

室内因为有暖气，樊如鸢只穿着校服，大衣落在了座位上，陈子椋见状急忙抱着他的衣服追了出去……

追出去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在走廊的转角处，樊如鸢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在那等他的颜术站在了一起。颜术低着头，正在很专注地给他暖手，而樊如鸢的目光也很专注。

他至始至终，都用那双让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心动的大眼睛，认真又痴情地看着颜术，看着他深爱的少年。

陈子椋背过身去，墙壁挡住了他的身影，而他的手里还抱着樊如鸢的外套。四下无人，他偷偷把头埋进去，然后就闻到了先前樊如鸢靠过来和他说话的时候，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他记得这个味道，是柊树花和白茉莉混合的一种很淡雅又很甜美的香味。那是樊如鸢冬天爱用的护肤品的味道，而樊如鸢选择这个味道的理由，他也知道。

就在不久前，他无意间听到了樊如鸢和学生会的女孩子混在一起聊护肤品的话题。当时他被女孩子们夸赞皮肤太好，问他有没有保养的秘诀。樊如鸢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笑着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只包装十分简洁的润肤露，上面写的全是外文。

他一边递给女孩们看，一边说：“这个是我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因为我男朋友很喜欢这个味道，所以……”

他永远是人群中的例外。

既能混在女生中间和她们讨论恋爱时尚，也能跟男生扎堆讨论游戏球赛。这是因为他其实相当的聪颖，博览群书而又杂学全收，所以才能跟什么样的人都有话题聊。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他，仰慕他，视他为理想或是偶像。

即使大家都知道，他的恋爱对象是男生，是那位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校霸。

陈子椋默默地从衣服里抬起头，再望过去的时候，樊如鸢已经穿上了颜术的外套，颜术正弯着腰给他卷起过长的袖子。因为身高差距，樊如鸢整个人看上去就快要嵌入他的怀里了。他盯着自己体贴的男友，一边说着些什么，一边笑得眉眼弯弯。他脸颊和鼻头都被冻得红红的，整个人却好似在发着光。

陈子椋这才明白了过来，樊如鸢不是不知道外面冷，而是知道颜术在门外等他，所以才肆无忌惮穿着那么单薄的衣服就跑了出去。为的是讨来男朋友的嘘寒问暖，或者是一件男友外套。

而颜术又是何等的了解他。

樊如鸢相当注重形象，特别是在自己的男朋友面前。所以他冬天的外套基本都是比起保暖更注重外观的款式，而颜术给他穿上的是厚厚的棉衣，款式算不上多时髦，再加上身型差异，衣服拉上拉链之后，樊如鸢看上去像个不倒翁，显得有些笨拙。

他明明穿什么都好看，可偏偏不合身的男友外套才是他的最爱。

就像他每次午休在食堂碰到他俩的时候，樊如鸢会跑过来拉着自己和他们一起吃饭，然后主动把他最爱的肉丸子分给自己。

虽然结果往往是颜术会把自己的那一份分给樊如鸢，樊

如鸢会捂着嘴笑着说我男朋友真体贴。

颜术是真的对他体贴，无微不至，和那副看上去有些吓人的面孔不同，他当真是个完美男友。

而陈子椋年龄比他们都要小，身高也不占优势。他心里揣着几分不甘，却也自知不配。

樊如鸢是那么温暖，那么明媚的男孩子，他值得拥有一份最美好的爱情，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手上沾着他人鲜血的人能够企及的。可他始终是自己晦暗的世界里，一束恩泽的光芒。

就像那个平安夜的最后，樊如鸢硬生生拖到十二点都没有走，钟声一响，他凑到陈子椋身边，一边掏出礼物，一边用一双亮晶晶的对他说：“子椋弟弟，生日快乐，还有，圣诞快乐。”

尽管他再没待够十分钟就被突然赶来的颜术接走了。可就这几分钟，是他为了自己留下来的证据，已经足够他今后去咀嚼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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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椋默默地从回忆里抽身，他抬起头的时候，从窗户里隐约看到了月亮的身影。他把杂志重新抱在怀里，靠着墙壁，默默地伸出了手。

如鸢哥……你过得好吗……

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那片月光，却抓了个空。

他翻过手掌，看着自己的手。上面除了掌心那三条线，以及几个长期握枪留下的茧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一无所有，却又因此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