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病（2/2）
将手背搭在眼上，隔着指缝，隐约见到车内有一端坐的人影，仅凭轮廓便能看出是清平子，宁归心想为何她的身影如此好认，大约是仪态的原因，无论是立是坐，都是背脊挺直如箭，脖颈优雅似鹅，端正得不像活人，更像被供奉的神像，似乎可以永远保持这样让人赏心悦目的姿势。再一想，康芷也是如此，
有其师必有其徒，所以师徒二人才会同样引人注目。
疲惫没有因为小憩缓解，反而加重了不少，宁归只觉眼皮沉重，双颊红热，贴在脸上的手背也隐隐发热，想要开口叫人，却只发出虚弱的声音：“来人……”
发出的声音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如此沙哑，这是她的声音吗？
只有静心潜修的清平子能听见的声音，也只有她察觉小郡主明显中气不足。
微凉的指尖抚上发热的脸颊，在一片昏暗中，宁归隐约看见清平子幽深如星河的双眼，眼睑垂下，眉头打成一个好看的结，是在担忧吗？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郡主突染风寒，在半路上睡晕了过去，一时间众人都手脚大乱，离麓州城还有好一段路程，荒郊野岭也寻不到医师，幸好车队准备充足，带了常用的草药，春竹挑了几味寻常的风寒药熬制成汤，意识模糊的宁归却如何都不肯喝下。
一行人里没一个会医术的，当务之急是赶到麓州找名医看病，但郡主如今的情形受不得颠簸，加急赶路必然不可能了。
一番商议后，决定先在附近农庄借宿一夜，由祁护卫带人快马加鞭赶到麓州城，将大夫连夜带来为郡主治病。
病来如山倒，此刻时间耽误不得，祁护卫点了几名亲信便跨马急骋而去，春竹指挥着车夫驶出官道，往炊烟袅袅处而去，夏荷也忙着用冰块和净布为宁归降温清洁。
一片井然有序的忙乱中，清平子显得格格不入，本想说自己略会诊治，却碍于身份没能说出口，只能静默地守在昏迷过去的宁归身旁。
好在循着炊烟不过几里地便找到了村落，麓州城富，城外的普通农户也颇有几家富有的，如今郡主昏迷，手下人都眼巴巴等着郡主贴身侍女的吩咐，春竹也不客气，带人去了村子最正中的人家，红墙白瓦，院落中的榕树郁郁葱葱，在这样的小村庄中也有如此气派的人家。
表明身份后，那户人家显然受宠若惊，郡主是何等高贵身份，若是在自家住上一夜，那便是沾了好一份福气，何况那领头侍卫掏出的真金白银可不少。
顺利寻到住处，立马就有新的种种杂事要处置，郡府上下人开始打扫处置，置备被褥和热水，将车马行李安置好。
康芷跟着春竹学到了不少驭马之术，也自告奋勇地帮忙牵马去了。
天色已晚，喧嚣的蝉鸣慢慢被蛙鸣声取代，这户人家原本姓张，家主原本是秀才出身，不愿为官，回乡做了富家翁。大院内住了四十余人，算上郡府众人，如今院内住了近百人，热闹得紧。
张秀才，如今的张翁，鞍前马后地忙碌着，当听说是郡主得病，因此才需要借住，立马拍着胸脯对春竹道：“姑娘不要担心，就算那麓州城的大夫不济事，咱们这村里就有个神通广大的大夫，包管药到病除！”
春竹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不免心动：“是吗？这位大夫在何处？可方便请来？”
张翁一捻胡须，道：“这大夫就住在最西边山脚下，请倒是不难，不过这大夫性子有些古怪，怕让姑娘为难，怕是要在下一路同去才行。”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引起了周围人兴趣，照此言所说，这大夫的性子不是一般古怪，连郡主身边人都敢为难。
果然，春竹皱眉，有些不悦道：“山野一郎中，敢做出什么事来？”
张翁神秘一笑，悄声道：“倒不是他胆大包天，只是此人贪财，越富贵的人家求医，他所求财物越多，我与他还算相熟，就说是我家人患病，他便不会狮子大开口了。”
听闻此言，春竹的不悦消散了许多，道：“不过是钱财，若真是所谓药到病除，比起郡主贵体，这算什么？”
倒是在一旁无心倾听的清平子听了，问：“此人可是腕缠九连环，白帛束腰，诊金从来只收银两不收铜钱和金子？”
张翁边听边点头，很是讶异：“道长所知如此详细，莫非是与莫神医相识？”
清平子摇了摇，担忧地忘了往宁归的方向，肃然道：“你可知道，莫神医并非有一人？”
“莫神医并非有一人，难道能是许多人不成？”
“正是，据我所知，这些人都恐怕师出同门，自称姓莫，精通医术，实际上不过是装神弄鬼的三脚猫郎中，治病前总要画符请神，能是什么好大夫？”清平子毫不留情地揭穿，张翁面色涨红如猪肝色却又不好发作，只是春竹方才燃起希望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若是如此，那还是等祁护卫去城中请大夫吧，只是郡主这病，做奴婢的实在心慌。”
张翁趁机不甘心地辩解道：“也不知这位女道长在哪听说的传言，莫神医行事颇有高人风范，我去年暑热也是他一帖药便治好的，女道长恶意中伤，难不成是之前结过仇？”
清平子淡淡瞥他一眼，不多做解释，只说：“江湖术门多样，你怎会懂，一个只学过几贴药剂的庸医，用些江湖术士的伎俩，偏偏乡野村夫，传点名声出来就是所谓神医了，暑热风寒都不是大病，但你有几个胆子让这等庸医给郡主看病？”
“这……”他一介富家翁，怎会懂江湖中事，春竹幼年随父母走过江湖，见识过清平子所说之事，果断也信了。
宁归还睡得模糊，一应事由春竹与祁护卫拍板决定，如今祁护卫不在，春竹不点头，依然决定等祁护卫将城内大夫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