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2)
兰添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我问了师尊,师哥你比我还要小上一岁,师尊说我若是觉得叫师哥别扭,可以叫你名字。所以我……”
“请叫我师哥,谢谢。”说罢,花染饭也不吃了,起身就离开。
明明比他还要矮上一个头,竟比他大,还叫他那样……那样别扭矫情的名字……年幼的花染第一次负了气,还是莫名的负了很严重的气。
夜里兰添悄悄地裹着被子,在大通铺上慢慢靠近花染,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哥,你睡了么?”
花染没有说话,他醒着,但他不想跟兰添说话,他还在生气。只听兰添又问道:“师哥,你睡了么?”
“师哥?师哥……”
几声师哥叫下来,忽然身边窸窣一阵声响,随即听到:“睡了,我早睡了,别再嚷了!”原是花染装睡叫不醒,却把睡着的雁书归给叫醒了。
忽然,花染感到雁书归的胳膊撞了撞他,只听耳畔小声一言:“理理他吧,就当为你师哥。”
那一声极其疲惫,花染无奈,只好转过身对着兰添那一边,低声道:“作甚?”
“师哥,对不起今日我……”
花染怕兰添再言将雁书归吵的不能入睡,便当下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原谅你了。”旋即,花染正过身子,将两手搭在腹上阖上眼。
“谢谢师哥。”他的耳旁传来兰添的小声欣喜,“明日我早起为你做饭。”
“随你………”
就这样,兰添越发的开始烦了,起先是做饭,后来是洗衣,再后来是采药,但凡和兰添一起,他总能带上许多东西,有用的没用的乱装一通,说什么总有师哥用得着的时候,兰添无奈地看着他。
兰添很烦,但是被烦久了他也不觉得兰添烦了。采药时,他们曾遇到一群邪兽围攻,兰添拉着花染一路狂奔,待走到绝路无路可走时,兰添将他的包裹绑在了花染身上,他拿出了他的武器新酌。
他那时也是一样的傻气,自知打不过还是要逞能,“师哥,我为你开路,你先跑!”
花染当时不愿,可兰添却道:“师哥我相信你,你会来救我的!”兰添将他推走,面上还是带着笑的。
花染抱着草药飞速赶回寄老峰,他找到师尊前去解救兰添,待他们去时,兰添险些被那群邪兽咬死,他看着兰添失血过多显得嘴唇极苍白,那苍白又欣慰的一笑,让花染心口一疼:“师……师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记忆散去,花染看着现如今的场景,兰添以及憨厚傻气的为他开路,他不能犹豫也不能回头,他知道如果这次出不去,他们也许再也出不去了——
他不能辜负兰添,也不能放弃兰添。花染的发丝已经穿过结界,可一把伞剑又驾在了他的脖上。
武索庸也赶了过来,如今兰添拖不了这三人,广思淼趁此偷袭了过来,他的剑刃锋利寒光照人,花染的脸映在剑刃上,冰冷如霜。
兰添见此喊道:“师哥——”
花染紧盯着那把剑,他往后一退一手弹出一枚别衣,广思淼侧身一躲手中的剑一歪,花染趁机伸手从另一侧将龙山外放下,旋即一个猛推,将龙山外推出了结界。
他在龙山外身上放下了弦寻叶,不知能否奏效,他如今只能渴求那弦寻叶能让师尊他们快点找到龙山外。
广思淼露出了阴冷的嘴脸:“你放个半死之人出去,有用么?”
“………”花染没有回答,他挥起别衣对付起广思淼。
他与兰添二人与这几人战了些许个回合,已是筋疲力尽,两人身上受了不少伤。很快另一旁众人将妖祟除尽,他们也围了过来,花染和兰添即将被包围。结界出口被围的密不透风,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求别的出路。
花染与兰添看到一处空隙,两人一个眼神,极默契的从人群空隙中冲去,飞速逃开。后面的追击穷追不舍,一直将两人逼到了悬崖处,待两人要飞过悬崖时,广思淼一支伞剑如同雷电之势蹿了过去,兰添回头看去,当下一惊,那伞剑直奔花染而来。
他大声喊道:“师哥,快躲开!!!”
花染回眸看去,未来得及躲闪,他就已看见那把伞剑在眼前聚焦成一个点,即将击中他。就在此时,兰添扑了上去,他紧紧的抱住了花染。
那剑,穿心而过,怔愣的花染只听见,剑刺破躯体,血液流淌出的声音。他的眼睛顿时红了,他呆滞的看着兰添的脸,倏然一声,对面又是一击,巨大的灵力撞在了兰添的肉躯上。
即便有兰添挡着,花染也被这巨大的灵力震出一口血来,两人在半空中如同断线了的风筝一样,一晃坠入万丈悬崖下。
这是两界谷最凶险的悬崖,妖宁愿关在妖界,也不愿去的悬崖,他们俩坠入悬崖,如同坠入万劫不复风深渊一样。站在悬崖顶端的众人满意的笑了,杜昶率先笑道:“广兄武兄好身手,两下便将这二人给除了。”
武索庸皱着蹙眉道:“只可惜广兄那柄伞剑………”
广思淼笑道:“一把伞剑而已,不足挂齿。我们如今还是速去封了妖界之门。”
“好——”
悬崖顶上的人跟着广思淼去封印妖界之门,不一会儿悬崖之上人去崖空,而悬崖底下,兰添与花染仍在飞速的下坠着。
花染躺在兰添身上,他想转过身却被兰添紧紧抱着,须臾两人坠下,巨响一声扬土飞尘,直将一片地砸出一个大坑来。
花染被兰添垫着,他又吐了一口血,脸方才撞上了一块锐利石头,划出了一条狭长的裂口。脸上疼的麻木,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兰添身上,他摸着兰添的脸问道:“兰添,兰添……你醒醒,你快醒醒!”
他伸手探向兰添的鼻息,气息快要断了,他赶忙将手搭在兰添的心口上,替他输着灵力,花染倔强了十多年,他从未当着人面哭着,他此时却不争气的哭了起来:“小添……你醒一醒……我在……在给你疗伤,醒一醒,跟我说说话……”
许是听到了花染的呼唤,兰添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他的嘴里不停地吐着血,那血就像是扑出来的泉水,源源不断的涌现着。鲜血堵着让他说不清话,兰添看见花染在哭,他慢慢的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花染的脸。
可他没有力气去支撑他继续抚摸花染的脸,只是轻轻的一擦而过,连滴泪都未擦去,他的手又重重的放下。他很想说清楚话,花染看的出来。他俯下身,另一只手握住兰添的手,哭问道:“小添……你想说什么……”
兰添的嗓子里呜咽着,他艰难的说道:“师……师哥……脸……受……受伤了……快……快……治………”
花染扶起兰添,让他可以将血全部吐出,他扶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想到这个傻子快要死了还顾个什么脸,当真是傻的让人气愤。
兰添吐出几口血,勉强可以说清楚话。他仰面看着花染,握紧花染的手道:“师……师哥,你别哭……我其实还有几句话……我………呃……”兰添痛苦的一声闷吼,他喘着粗气,看着
花染,他想永远记住花染的模样,他一直以来都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他想着等以后,等到他们都彻底大了,要成家立业,他再问花染,问他愿不愿意……
他心里是觉得花染不愿意的,花染那样冰冷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不冷不热,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
他痛苦的说道:“师哥……我这几句话再不说……我怕……我怕……我再也没机会说了。师哥我其实一直……一直心悦你……那些钱,你不用还我……原就是……原就是……我……为你攒的……”
“你…………”花染哽咽的说不出来话,他的心都要被撕裂了,他该怎么办,他怀里的这个人身体越来越冷了,怀里这个人,他的小添——心被击碎了。
他看了那么多医书,可他从未看过如何治破碎的心。他只能看着花染目光涣散,看着他血液流尽,他却无能为力……
他快要疯了,泪水模糊了赤红的眼睛,他恨自己无能,恨世道不公。
花染痛苦的含着泪,他治不了他了,他救不活他了!他的那些灵力快要耗尽输不出灵力了。兰添的手慢慢的要滑落下去,花染赶紧抓住,兰添一双眼睛越来越暗淡,他看着花染苦涩的绽开一个笑颜:“师哥……别哭啊,我只是有点累……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说话……要算话!”花染快要泣不成声,他低着头哭着,血和泪糊了满脸。他心里痛恨自己没用,他救不了他的师弟!
“师哥……你这脸留疤了可怎么办,快留些灵力治疗脸颊吧。”许是回光返照,兰添此刻忽然精神了起来,他又猛地抓住了花染的手道,“别为我难过,我只要你安然!”
“一定要……”说着,兰添的两眼涣散,他的手指滑落,那冷去的身体开始在花染怀里僵硬。
花染瞪大眼睛,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他拍了拍兰添的脸道:“小……小添,别睡……别睡……你再和我说一说话,我还有药……我还有……有…………”
花染说着,紧紧抱住兰添哭了起来,他哭的撕心裂肺,握着兰添冰凉的手,手掌还搭在兰添胸前输送着灵力,温暖着兰添那逐渐冷下去的心膛。
他在悬崖下痛哭,他的灵力不够了,输不了了,他感知着兰添浑身冷却,再无一丝温度,连着曾经最炙热的那块心膛,也冷的像一块冰。
他绝望的看着天空,撕心裂肺的吼叫着,他恨,他恨不得杀了广思淼,他也要挖出他的心来,他要捏碎他的心!!!
花染那渐变半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如同白雪染满头,他面上的伤口结了痂,狰狞恐怖的长疤痕,带着黑红的血痂,很恶心很肮脏。
他知道兰添不会喜欢他这样,若是兰添活着,他会拉着他赶紧去包扎,赶紧去上药,然后他去煎药熬汤,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把他当成一个没有能力的孩子一样照顾。
可如今他低下头,只有兰添那冰冷的身体,兰添的脸已经泛白,是死人的颜色,那张爱笑的脸现在了无生趣的永远的合上了眼。
花染站不起来,他的腿脚受了伤僵硬了,他只能跪着拖着兰添,慢慢的向远处的河岸爬去,他想替兰添洗净脸上的鲜血,他不愿兰添如此狼狈的死去。
他费力的跪着向前移动,他的腿被坚硬的石块割破,鲜血流了一地,拖出了很长的血迹。他最终还是精疲力尽的来到了河边,他替兰添清洗伤口,默默地不说,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的冰冷,只是他的眼睛红肿的吓人。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他木讷的转过身,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杵着拐杖站在他的面前,他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花染点了点头,他继续为兰添擦洗。
老者慢慢悠悠的道:“死透了……何必多此一举……就是九天神仙下凡,也就不回来了……”
“…………”花染没有理他,他不管这老者是人是鬼还是妖,他如今只想替兰添做好最后一件事。
随即,老者的突然一句话,让花染愣住。
“九天神仙是救不了……但是我有法子……”
花染回过头,老者那双浑浊的眼意味深长的看着花染,“想知道么?”
花染自当点了点头,他登时像是疯了一样的抓住了老者的衣袖问道:“什么法子,你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
他的冷漠他的冰冷,都在这一刻崩塌。无论要他如何,哪怕是下跪,他也要救回兰添啊!!!
老者咯咯咯笑道:“我要你拜我为师,这两界悬崖自我来后便再无人下来过,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如今我老了,一身医术却无人传授,你若愿拜我为师,那救这孩子的法子,我便告诉你!”
花染抱着一线希望,由不得他多想,他当下便答应道:“我拜你为师,我拜!只要你告诉我救他的法子!”
“很好…………”
花染至此做了那位老者的徒弟,他没脸见林壑清也是因为此事,他哪里有颜面见养他到大的师尊,他拜入他门,便要弃了以往种种。
他在悬崖底下,随那位鬼医老者学了数年,得到了鬼医的一生医术,鬼医圆寂后他才得以离开。他带着兰添离开了那里,也离开了两界谷。
他回到了修仙界已是物是人非,闻言龙山外做了捻焰君,又闻言龙山外当年侮辱师尊有辱师门早被寄老峰除名,后被雁书归带走囚禁在迹烙顶上数月,最终自尽而亡。花染听到这话,面色更加冰寒,他愤然带着兰添上了迹烙顶。
那是雁书归与他的第一次久别重逢,他们师兄弟相见并不愉快,花染面带白纱,浑身雪白如同鬼怪一般,四周都透着寒气。
当他走上迹烙顶时,就连妖祟都觉得浑身寒冷,他们看着这个比妖还要妖异的男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雁书归看着花染放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那殷红的疤痕纵横在脸上,将半张脸毁的让人难忍过目。他心道以花染的医术,这样的外力所致的伤痕,他自然是能治好的,他为何不治呢?
雁书归满脸疑惑,还未过问,花染倒先开口问道:“你这有鞭子么?”
“什么?”雁书归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花染又说了一遍:“你这有鞭子么?”
雁书归笑了笑:“鞭子,你要什么鞭子?可是缺法器了?我这倒真有一根上好的鞭子,是我在妖界从一只黑蛟身上抽出的筋所制的长鞭。”
说着他手心汇聚出一道光,召出一根长鞭,长鞭之上如蒙着一层月光,朦朦胧胧的光辉很是好看,他笑着将长鞭扔给花染,花染冰冷冷的看了眼长鞭。
旋即,用手一挥,甩出一阵疾风。
雁书归得意道:“如何,这鞭子可是极好?”
花染冷冷地回了一个字:“不错——”花染拧了拧长鞭,旋即眸色薄凉道,“小师弟当真魂飞魄散?”
雁书归的脸色当下变了,他的眼神变得阴冷,倨傲不羁里氤氲着恨意,“不然呢?”
雁书归如何也想不到,他这一句刚回完,花染那双冷漠的眼里会出现从未有过的杀气。旋即长鞭甩在他的身上。鞭风甩的一阵又一阵,将大殿内的器具都掀翻了。
雁书归被打蒙了,他怒吼道:“花染,你做什么!我当你是死而复生高兴见你,送你长鞭你你竟不知
趣,反倒打我!?”
花染冷冷一笑道:“打的就是你。”说罢,花染又是一鞭甩了过去,“你对小师弟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雁书归一提到龙山外就生气,他冷下一张脸,眼里带着怒火道,“我对他做什么,都是他该得的!”
花染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满腔满脑的怒气,他冲雁书归怒骂:“你简直就是混账!你可知当年他为了你,受了多少苦!你信了别人的假话,冤屈了他,你知不知道!”
“什么???”雁书归眉头一皱。
“你不是能读辨别人的记忆么?”花染提着鞭子上前,一鞭子抽在雁书归身上,怒斥道,“来看我的记忆,我也去过两界谷,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