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疼(2/2)
前脚刚跨进院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到院子里乱作了一团,陆之彦心里一惊,立马冲上前推开了众人,怒喝:“我妹妹怎么了!阿遇怎么了!”
而陆之遥看到眼前这个情景,也是双腿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身后的徐师久二话不说,捧着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快步走上前。
陆之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跟上。
房内,尤君见到二人之后如同见了救星,“九叔,宗主。”
徐师久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冲到了陆知遇的榻边。
气息还存留了一丝,极其微弱。
“续命汤用了几日?”
“不足四日。”
“何时断的?”
“半个时辰前。”
“还好,还来得及。”
徐师久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取出了他一路从苗疆带回来的救命法宝,看了一下左右,“尤君和知恩留下来,其余人先出去。”
陆之遥大惊失色,“师父!”
“阿遥,你放心,为师有分寸。”徐师久沉着声音,“都出去。”
这时,赵宸忽而开口,“我也留下。”
“你是何人?”
“我是知遇的丈夫。”赵宸看向徐师久,声音诚恳,“我留下。”
虽是请求,可徐师久仍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坚决,便也作罢。
陆之遥清散了众人,又连拖带拽地把陆之彦推了出去。
待到庭院里时,陆之彦终于忍不住发飙,把这么些日子强压在心里的火气一瞬间发了出来。
没有争吵,没有嘶吼,陆之彦和陆之遥大打出手。
陆家人向来是不会吵架的,遇到时间能动手的时候绝不会动口。于他们而言,拳头才是最佳的发泄武器,挥拳出去的那一瞬间,心里积压的郁结便会被打开。
陆之遥也不惯着他,却只防守不进攻,确保自己和陆之彦都不会受伤。
两人在院子里斗了快半个时辰不见分晓,直到陆震来制止了两人。
“闹够了!”
陆震呵斥了二人,“省着力气去战场杀敌!”
如今雪开始融化,翚水的冰也渐渐化开了。虽然耶律允洲和舒木鲁江达被关押着,但青泸十八州里必定还有别的军队和将领。
这几日,陆震都在做着准备,一旦北境战事又起,他也好第一时间将北境五州的损失降到最低。
当然,他私心是不希望此刻起战事的。毕竟陆知遇目前的状况让他难以心安,而这北境的灾情方才平定不久。
“既然你们都在,便趁着年下,去祭拜你们的叔伯吧。”
陆之彦急了,“可是阿遇……”
“眼下你们在这儿,可是能帮上什么忙?”陆震毫不客气,看了陆之遥一眼,“之遥,你是兄长,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父亲。”
*
翚水边儿上有一座遗山,葬的全是当年青泸城一战中的亡魂,其中就包括了陆家人。
有陆震的父辈、叔叔伯伯、还有四位兄长、嫂嫂、长姐以及诸位表亲,加起来总共是三十六人。
因是将领,这三十六人被单独葬在一处,修了陵园、立了牌匾,虽是简陋,却也足以见得北境百姓对陆家人的敬重。
陆家三十六冢,并非每人都完完整整地长眠于此,有的甚至只是衣冠冢。
甚至当时陆家女将、陆震的长姐陆雪挂帅时,是被自己人诛杀来祭军旗以向东胡示好的,有一段时间连牌匾都不曾有。那“陆门女帅”的碑,是后来才立的。
此处,是陆家的荣耀,同时也是陆家的耻辱,是大羽的耻辱。
荣耀是为国,耻辱也是为国。
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有个皇帝会斩了自己国家的主将来向敌军求和的。
陆雪当年立下军令状后离京,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死于自己人的刀剑之下。
那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祭拜完之后,陆之遥和陆之彦细心将雪扫净,又把每一座碑都擦拭干净,方才鞠躬离开。
路上,陆之遥问:“你可知为何父亲叫我们来,自己却从不来踏足吗?”
陆之彦沉默了片刻,“父亲觉得自己身为陆家人,当年没有上战场浴血奋战更是耻辱。所以,这么多年他几乎不踏足北境,就算因平乱而来,也不怎么来探望陆家先烈。”
“自古功高盖主、不得善终,父亲早已经看透了。”
陆之彦清楚,他们的父辈几乎都是自小就在边境长大的,要不也是常年在沙场上摸爬滚打,没几个像他、二哥或是知恩这样,只在京城养尊处优。可自打大哥上了沙场之后,莫说是他们几个了,就连父亲自己也渐有金盆洗手、功成身退的迹象。
父亲是看透了,所以陆家到他手上时才不再像以前那般个个都是名将,他情愿一代只出一个将军,也不愿陆家再因受到猜疑和忌惮而遭受灭顶之灾。
陆家军从不怕打仗,不怕战死在沙场。
可是,陆家军却也决不允许自己的命白白葬送在一群只知弄权的小人手里。
山上积雪,举步维艰,两人都不曾骑马上山,也不曾用轻功,一路竟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倒也顺便留了条路出来。
等到下山时,天已经黑了。
走了没几步,陆之彦忽然停下了脚步。
陆之遥问他怎么了。
“之前我问大哥,阿遇的病究竟是真是假,他骗了我。”
陆之彦看着陆之遥,眼里有质问:“其实,你也知道是不是?”
太阳落山之后,气温是冻死人的凉。
陆之遥常年游历江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而陆之彦常年在京城,又加上这几日劳累奔波,几阵风过,竟有些受不住了。
“是,我知道。”
事已至此,陆之遥便不打算瞒他了,“阿遇从她七岁的那一年起,便被判了死刑。”
陆之彦骤然心惊。
蓦地想起,知遇七岁那年,恰是王夫人过世的那一年。她本是按照往常一般,由陆府的侍卫护送着去潭州探望王夫人的,结果是和知恩一起被大哥接了回来。
可那一年,他并不记得有什么异常。
“阿遇自己不知道?”
“她不知道。甚至,我也是五年前才知道。”
“你和大哥……”
“不是大哥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查的。”说到这里,陆之遥声音有些干涩,“当时大哥求娶了阿岚,我气极离家去投奔了师父,方才知道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你们为什么瞒着我?”
这才是陆之彦最介意的地方,这么多年他同陆知遇打闹惯了的,从不知道他的妹妹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也是阿遇的哥哥,你、你和大哥都知道,知恩……知恩也知道,你们为何都瞒着我!”
陆之遥皱眉,“之彦,别耍孩子脾气了。”
他借着微弱的光亮瞧见了陆之彦发白的脸色,劝道:“我们得赶紧回去。”
可陆之彦像是脚钉进了雪地里,死活不肯走。
陆之遥虽说离家五年,可对弟弟妹妹的脾性都是了解的,兀自叹了口气,“你那藏不住事情的性子,叫我和大哥如何敢告诉你?再说了,多一个人知晓,不过多一个人一起痛心。大哥独自一人扛了这么多年不肯对我们任何人说起,不也就是这个道理吗?”
陆之彦反应快,听出了陆之遥话里的意思,“所以二哥的意思是,知遇她……没救吗?”
闻言,陆之遥的神色有些晦暗,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
“二哥!”
陆之彦大喊了他一声,可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孤寂的背影。
*
徐师久从苗疆带过来救陆知遇命的,竟是三条通体透明的小蛇。
那蛇细小得很,还不足一人的手指粗、小臂长。可能因着从苗疆到京城再到颍州路途实在遥远,又加上天气恶劣,纵使徐师久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它们,最后拿出来的时候,还是只剩了一条在吐信子。
如此,赵宸才知道为何事态紧急,而他们却仍未曾弃车骑马赶往颍州。想来一路为了不让这蛇冬眠或是冻死,徐师久也是用了许多法子的。
徐师久将不动了的那两条蛇拎出来,递给尤君,“活的弄醒,死的做药。”
尤君立刻去办了。
剩下唯一那一条小蛇,便是陆知遇唯一的希望。徐师久不知在那蛇身上涂了什么东西,它才终于生龙活虎了一些。
这时,徐师久转头问陆知恩,“你可想好了?”
陆知恩一刻也未犹豫地点了头,“只要能救我姐。”
惊得赵宸一下站了起来,“陆知恩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徐师久分毫未停留地将那蛇缠在了陆知遇的右手上,又割了她的手指。
“陆知恩,你要牺牲自己换你姐姐活着?”
赵宸盯着陆知恩,“你以为,你姐姐会愿意用你的命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