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2）

衣袂飞扬的女子翩然步入正殿。她脚踝处的银铃叮咚作响，让座上单手撑头的般若忍不住抬起头来。

“什么事生这么大气？”墨晗步至般若身前，俯身帮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柔声道：“安魂鞭的伤我都治不好，怎么能用来罚一个小丫头。”她言语间虽有嗔怪之意，却还是温温柔柔的。而般若，则在她出现之后，就收敛了所有的戾气。

“去把她请进来吧。”待般若神色稍缓，墨晗便柔声吩咐身旁的宫娥去请人。她虽不是三十三天的人，可在般若殿中却很有地位，仿佛半个主人似的。

凌妍被小宫娥一路领了进来。

妖见了神，按规矩理应跪拜。可凌妍还未站稳，墨晗已吩咐人搬了软椅给她，柔声招呼道：“来，坐。”

“多谢。”凌妍虽朝着墨晗微微点头致意，身体却极为诚实的跪了下去。

她这不跪还好，一跪般若脑壳更疼。相处了上万年了，般若也算看着她一点点长大，这小丫头从来不把神域的礼法规矩放在眼里，更别提让她恭顺地跪拜。她之前在受刑时肯跪，是自知有错，愧对她已故的师父。可现在她平白无故地跪下，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又要干什么？”般若用食指按压着额角，生怕自己一个没按住，太阳穴跳出来。他沉着脸，寒声道：“最后一片魂魄你已经找到了，选择你也已经做好了，你还想如何？”凌妍所做的梦，并非是思虑过度所致的普通梦境。她的梦，是般若精心编制，用来探其心意的幻境。他眼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抉择，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也深感无力。妖、神、魔又能如何，即便能上天入地，也做不到起死回生。

“神上放心，我所求之事，不会伤及他人性命。”凌妍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叩首于上。她朝着般若行了一个大礼，方才直起身子，一字一顿道：“只是，我也绝不会功亏一篑。”

般若的手紧紧握住紫檀木制的扶手上，久久不曾松开。若不是墨晗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毫不怀疑自己能将扶手捏碎。般若未作声，凌妍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早年为了寻找师父魂魄，曾入鬼界。我去的巧，正好赶上看守魂魄的鬼差喝多了酒，弄丢了三十五重天一位下凡历劫的神上的魂魄。虽然后来鬼界极力补救，终还是有一缕魂魄寻不到了。”

“其实若是弄丢普通人的魂魄也就罢了，多说是少点什么，投胎做个傻子。可弄丢了神上的魂魄可不行。何况那位神上还是做人间帝王的命格，马虎不得。”

“后来鬼界想了个法子。虽说魂魄精妙无人能造，可集万千之力仿造出一缕来，却还有希望。”

“不过凡事皆有代价。阎王修改了这位神上在凡间至亲五人的生死簿，取其魂魄中与神上关联最紧密的一点炼化融合，最终仿造出了一缕生魂。”凌妍略缓了口气，无视般若拧成川字的眉头，将故事收尾：“鬼界不愧是看管转世魂魄的地方，这魂魄仿造的极精妙，放在投胎的神上身上，竟也没出半点差子。后来神上归位后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倒是这仿造的一缕魂魄，以假乱真了万余年，沾染了灵性神力，与真的魂魄没什么不同了。”

凌妍长出了一口气，唇角挑起个平静的笑意来。她朝着般若俯身再拜，声声道：“我想请神上帮我仿造师父的魂魄。”

“你胡闹！”般若手中一直握着的檀木扶手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终于承不住重量断了。而一直致力于缓和场面的墨晗一时也有些愣神，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断裂的紫檀木从般若手中脱手而出。

檀木落在地上又弹起，弹起又落下，发出一连串的闷响。凌妍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纹丝不动。因着匍匐于地，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她道：“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师父的性情秉性，生平琐事，以一己之命仿造他最后一缕魂魄，也只有我了。”

“那你呢？”般若被气得不想说话，墨晗便不得不柔声替他把话接下去。她皱眉看着凌妍，声音有些急促：“你说不会伤及他人性命，那你的性命呢？”她顿了顿，还想劝点别的，凌妍已截口道：“我不是旁人。”

“我能活到如今，靠的不就是他未尽的寿数和未享的功德吗？”魔族祸乱中，温然付出了诸多代价，可魂飞湮灭的死法却让他再不可能有转世和归来。般若感其情谊，奏请天君将其提为神格，使其未尽功德寿数庇护他的两位徒弟。

凌妍抬起头来，望向座上黑着脸的般若，笑容更胜。她浅笑道：“神上纵容了我万余年，何必差这最后一次？”

这万余年来，虽说般若贴面无私，执掌刑罚从不留情，可私下里却对凌妍足够纵容。否则以他的深谋远虑，怎么可能次次都是在凌妍犯事之后才去降罪施罚，而从未真正阻拦过她？其实凌妍的行径从不瞒他，他也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着她的任性妄为。般若于凌妍，表面看来只是降罪的天神，实则却是代温然给予她诸多照拂的长辈。

般若的神色慢慢缓和，他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终于松口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