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2/2）

越往里便能瞥见内里巨大的穹顶，头顶的弧形天窗目之所及大概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我几乎看不见书架的最顶层，那里像是被什么金属装饰包着，中轴处是环形倾斜继续向里的石质楼梯，那流畅自然的线条和扶手处细腻精致的花纹让我惊叹于雕刻的巧夺天工，扶手看上去很光滑。

无止尽的书架前是一尊尊雪花石雕塑，或披甲执锐，持盾携剑，或凝神沉思，神情忧郁，或哭泣哀号，泪流不止。

“凯厄斯，沃尔图里的书都是原版的初代书”我从鼻子里闷闷哼出声来，试图解释道，“我很多都看不懂。”

我总不会为了读书而再去学那么多门语言，它的亚洲馆藏真的太少了也太旧了，亚洲近现代的文学几乎无处可寻。

“而且那儿也太大了。”我微微嘟着嘴瞅着眼前沉默下来的吸血鬼。

他们分类编目的方法太古老了，泥板上雕刻的楔形文字串联在一起，每块板的落尾依稀猜得出大概是类别和日期，但其实在我看来和小孩子挖的泥坑没什么两样。

我是要看书，又不是要考古。

“那你就应该告诉我。”他突然开口，“让我帮你解决。而不是一声不响的跑来书店。”

大哥你认真的么，那么大一个图书馆你是要把它推翻重整还是咋滴。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呀。”我笑吟吟的看着他。

“情话也跟谎话一样，张嘴就来。”他继续着刚刚的谴责，似乎狠狠压制住了獠牙，一字一句艰难无比，声线因隐忍和愤怒几乎绷成一条直线，最后吐出来的却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阿曼达，不要把爱总是挂在嘴边。”

“当然是真话！”我装作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认真道，“我爱你这件事是真的啊！”

他的表情突然就那么凝固在了他的脸上，眼睛认真的打量着我，像是要把我看出个洞来。

“阿曼达，”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眼里的血红缓缓的从无止尽的黑洞里流出来，像蛇慢慢吐出信子，“你在说谎，你根本不记得我。”

“凯厄斯，这是你告诉我的。你是说你自己骗你自己吗？”

《罗生门》中说，人是因为脆弱才会对自己说谎。

他是吗？

我觉得不是，我不能想象。

他不是吗？我不知道。

沃尔图里的掌控者，拥有着整个意大利甚至整个欧洲。

他们携枪挂剑骑着战马从文明开始的地方践踏着每一寸染血的土地，

他们挥舞战旗唇角挂血从帝制升起的时候建立起无人染指的权威。

他们是面对骸骨血尸、硝烟战场的那一丝轻薄的笑意，

他们是接受弱者匍匐亲吻、哭泣求饶时的一抹轻蔑和不屑，

他们是欣赏猎物惊惶无措、四处逃窜时的一阵快意和享受。

而我的丈夫，则是亲热时印在我发间小心而轻柔的一吻，

是弯腰替我系鞋带后期待而贪婪的注视，

是发现我有一丝丝不满以后热切的讨好。

他在伪装压抑着他自己，骗得自己都信了。

其实他没发现，喜欢把爱挂在嘴边的人，一直都是他。

“当然不是，阿曼达。”

阿罗扬起长长的黑袍转过身去，咏唱史诗般婉转悠长的嗓音还在我耳边不停的回响：“阿曼达，你一定会很感谢我，替你找到了你的天赋。”

我此刻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件事情是因为，

凯厄斯那时候抚上我被湿气微微打湿的发，对我说，阿曼达，爱我是你唯一的天赋。

“除此之外你一无是处。”

骗子。

“你不是个合格的吸血鬼，也做不了完全的人类。”

他清冷的手指撩开我鬓角粘着的发丝，隐形眼镜已经完全溶解在了他深红色妖冶的瞳色里，轻柔温哑的声音缓缓道来。

“而我是你此生最大的荣幸。”

阿罗缓缓走上台阶，蓦然转过身来，眼中的兴奋都抑制不住的燃烧起来：“那么，准备好接受你的天赋了么？”

因为无知所以才好奇，可是有时候人们的恐惧的恰恰的是未知的东西。

我身体莫名的颤抖起来，心底有个豁口一点点撕开，所有的声音和动作好像被那个豁口硬生生拉下无底的黑洞，胸口仿佛被什么蓄积着的重物死死闷住。

“菲力克斯。”

就像风陡然收住了劲头，周遭的景物都突然模糊起来。

颈上突然被人扼紧，大力将我摔倒在地上，地板被震碎的石砾硌住我的后背。

一切都好像是加了慢镜头，我能清楚的感到浓烈的疼痛在我的身上迅速蔓延开来，像是在我体内硬生生凿了一个洞，用铁棍来回在那个洞里搅动。

面前的黑影突然双手一上一下固住我的头将我死死定在他的肩头。

我看见了阿罗还在那里，脸上挂着一脸得体玩味的笑。

迷人的眼睛里是骇人的诡谲。

头顶和下颚传来一阵刺骨钻心的疼，他朝着一面疯狂扭扯着我的头颅。

能这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尸首分离的人不多。

我真是走了狗屎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