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心（2/2）

他走到祁白身侧蹲下，打趣道：“呐，世使亲手放的水灯，不知能不能就着这条河飘去岭南呢。”

祁白微笑不语，眼底却泛起波澜。

棠岚哄娃娃一般问：“岭南的风土可还好？”

闻言，祁白抬头，望着满天的星子：“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

棠岚叹了一声：“灵族寿数漫长，活了这么些年，都快要记不得过去了。”

祁白看着他：“过去？”

棠岚伸了个懒腰，躺倒在河边的草地上：“是啊，我还记得孩提时期，我和四象铭羊几个，最喜欢的就是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但是每次都是我和四象来劲，铭羊总是在一边站着，我那时就好奇，铭羊怎么老是八风不动的，后来知道，他父亲是药王，有些古板，家教比我父王还严，铭羊那性格啊，便随了他父亲，不过他心地很好，医术也好，别看那小子不爱讲话，其实他做任何事，都考虑着大家。”

他望着天上的星星，忽然想起了什么：“四象那傻子，一天到晚叽里呱啦的，从小就这样，一点都没变，我那时最爱折磨他，篡改他的星盘，弄得他老是占卜错，后来他就一直躲着我，家住在屿上，还把屿上挪去了世外蓬莱，若不是凰神那道邪风将我带去，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你别看我现在活的洒脱，那都是小时候被我父王千锤百炼出来的，我小时候玩南明离火，那会儿南明离火还未练纯，一个失手，就把我父王的大明宫给烧了，我差点没被我父王鞭挞成一个血人，好在我当时身子骨硬朗，我母后又死命替我拦着父王的鞭子，我现在才能在这里和你聊天。”

祁白一直安静地听他说，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棠岚偏头望着他，“世使，你的过去如何？”

祁白坐在草地上，看着地面，有些失魂落魄：“我，没有过去。”

棠岚问错了话，不知所措地噎了半天，顿时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他那可怜的过去，怎能与棠岚相提并论，若不是棠岚带他来人间走一遭，他哪里知道人间是这样的存在。这么想来，自己原来是这样孤独。

思及此，他的心陡然一紧，他望向棠岚，眼底都是惊慌，他忽然有些害怕，棠岚会离开自己。

棠岚此时亦是慌乱，见他异样，坐起身问他：“怎么了？”

“棠岚……”祁白唤他名字。

“我在。”

他想问他会不会离开他，可是这些话都迷途在他的舌根一寸处，如何都说不出来，再过一会儿，探寻的勇气忽然消失殆尽。

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他比不了四象，比不了铭羊，怎敢盼望岚殿的千金诺言。

于是他说：“没事。”

棠岚同他逛遍了大街小巷，星子已经淡了，腹中无食，看着满目的茶楼酒肆，斟酌片刻，便领着他来到了一家食肆，这食肆里头布置的皆是富丽堂皇，有怜人怀抱琵琶，一曲曲地奏着那首《凤求凰》，泼泼洒洒地满楼春情荡漾。

上了二楼厢房，有食客敲着桌角倾听乐声，氛围极好，朱阁内舞姬和着曲子作舞歌唱，婷婷袅袅，水袖翻飞半掩面，眼前便是美人与佳肴。

小二将玉器碰出声响，一道道将菜品上完后躬身退下。

祁白将袖口轻挽，拿汤匙舀起一勺莹莹润润的汤圆送入口中，细细想着，难怪前人叹曰：此处有万种风情，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棠岚拿筷著点着面前一盘玛瑙银杏，漫不经心道：“世使的眼光，向来是好的，若是喜欢繁华，完成了凰神的旨意后，若是得了空闲，也要多出来走走，世使的心虽安定在那厢，但魂河处多寂寥，天泽国内百姓富庶，民生安乐，世使若是惠然肯来，棠岚必为世使接风洗尘。可世使若是无心，棠岚便也不多为难世使。”

他说话时，祁白正吃着汤圆，动作微有停顿，眸子明暗不定，辨不清心思。

棠岚笑笑，继续吃着那道玛瑙银杏：“微有唐突，世使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斟了盏茶，放在祁白面前，又补了一句：“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