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2）

“是，假如你身体无恙，我也不可能伤到你。”镜渊坦诚道，“但伤到你终归是我不好。”

莫如悔嘲道：“当时你我是敌非友，你就算一刀杀了我也算你本事。我可有怨你一句？你倒先过意不去了。”

镜渊登时无言以对。

莫如悔当真是不畏酷寒，严冬之际赤身浸在这冷泉里，虽然泉水比室外暖得多，与寒气纠缠缭绕出氤氲水雾，却也不是常人可以消受的。

他将长发松松围在肩上，如同缠着一条墨黑灵蛇，倏然起身，转头往泉水深处走了。

他背过了身，犀利如霜刀般的凝视终于挪开。

镜渊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僵硬紧绷的躯体慢慢放松，目光不自禁移到他的背上。

莫如悔身形优美利落，脊骨极其直挺板正，从背后看去当真傲骨嶙峋。劲瘦的背上，交错着淡淡的刀剑伤痕，像光滑锦缎上的裂纹，并未破坏锦缎的美感，反而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意味。

只是这世上，只怕无人配得上去怜惜绝尘。

莫如悔站在泉水中央，这一方引来的冷泉并不深，只堪堪没过腰际。

“你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我从未想过你是绝尘，总有些不适应的。” 镜渊无奈苦笑。

前夜空明月色下那堪称绝艳的风华，彻底慑住了他的心魂，哪里会联想到这是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早该猜到的。”

面上一赧，镜渊思及当时种种细节，确实有许多蛛丝马迹，只是他被传言蒙蔽，迟迟没能跳脱出来反思，同时也是潜意识根本不愿将他与绝尘联想到一起。

“不过无妨，这样也很好。”莫如悔极轻的笑了一声，轻到镜渊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你我可以来谈一谈，你所求之事。”

镜渊神情一肃，屏声静气等待答复。

莫如悔双手抱臂，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站了片刻，冷然道：“映雪流丹太过珍贵，我给不了你。但我可以答应你，为你父亲看诊。”

镜渊瞳孔颤动，不错眼的看着他。

“既然连夏寒也诊断不出是何病症，那八成此症与蛊毒有关，我可以尝试一解。但并不是解了毒人就一定能复原如初，这要看镜城主的造化。”

“在下明白！有谷……莫兄这一席话，在下感激不尽！人各有命，即使父亲以后复原不了，也怪不到莫兄身上。”镜渊顿时心下稍宽，连连道谢。

“先别急着谢我。”

镜渊微怔。

莫如悔扬起下巴，这个轻微的动作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不问我要什么报酬么？”

镜渊心下闪过一丝不安，但事到如今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当下朗声道：“不论你要什么，我刀山火海为你闯，万死不辞！”

莫如悔冷冰冰的表情一瞬动容。

“万死不辞，赴汤蹈火……”他轻蔑地重复着。

不知怎的，镜渊蓦然紧张起来，再也顾不得是否失礼，眼神紧紧盯在他身上。

“这世上能有何事，是我做不到，而需要你去为我做？”莫如悔反问。

镜渊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闪烁。

莫如悔静静伫立水中，遥遥看着他，轻声：“……我要你，镜渊。”他顿了顿，冰冷的声音充满笃定：“我要你。”

在这一瞬间，镜渊明显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下，迟疑道：“……在下当然愿意为你效劳，但我师承瀚岚天城，恐怕不能另投绝命谷。”

莫如悔抬手捂住脸上红纹，无声轻笑，须臾间冷意盎然，这一池水雾几乎霎那间凝聚成霜。他眼中饱含着冰冷邪性的笑意，一字一顿，声音堪称柔和：

“我要你做我的人，与我成亲。”

——像一尾毒蛇吐着蛇信，霍然亮出毒牙，鳞片映出了格外瑰丽的光泽。

镜渊神情剧变，稳重自持的神态再也不能保持，愕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的够清楚了，不要让我再重复。”

“这！这……”镜渊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心如擂鼓，方寸大乱，实在不知该作何言语。

他心乱如麻，堪称狼狈。

自以为可以坦然接受任何条件，却从不曾想过谬妄至此！

他身为瀚岚天城少城主，自小家风严谨传统，年纪轻轻便出山闯荡江湖，见多识广，素知世间有断袖之风，但放到自身却难以接受。虽然绝尘相貌比传闻中俊美太多，可他也绝没有过非分之想！

跟一个男人成亲……

这怎么可能！

“你连死都不怕，还会怕成亲？”

“这不一样的，”镜渊终于从喉咙中艰难地发出声音，“我真的没想过你会提这样的条件……这太荒唐了！”

若不是有求于绝尘，换做旁人如此消遣，只怕镜渊早已怒斥出口。

“我是要你堂堂正正与我拜堂完婚，又不是要你以色侍人做小服低，究竟哪里荒唐？”莫如悔冷然道，“难道与我成亲辱没你了？……镜少主好大的架子。”

镜渊一颗心猛然一惴，攥紧了掌心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莫如悔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眼中寒意渐盛。

若说方才他的脸色还只是冷漠，此刻就真的称得上面沉如水了。他站在冷泉中好似一尊毫无瑕疵的冰冷玉雕，阴着一张俊脸，周身凛冽的煞气勃然欲出。

两人僵持了片刻，莫如悔忽然轻声一笑，骤然敛起一身剑拔弩张的气势。

“明明是你求我救人，现在到像是我在逼你了。”

“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说罢再也没看他一眼，莫如悔飞身而起，利落披上宽大柔软的白袍，头也不回地离去。

镜渊伫在原地，脑子麻木的失去了思维能力，什么都不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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