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1)(2/2)
不只是这样,身体忽然一阵莫名的燥热,喉咙又干又哑,快要喘不上气来一般,他只觉得迷迷糊糊的,伸手扯了扯毛衣衣领,又端起桌上那杯还没喝完的冷水一饮而尽。
结果这股燥热却不减反增。
“警察叔叔……”渐渐的,他的视线都有些扭曲了,房间变得七扭八歪,对面那个警察的嘴脸此刻在他的瞳孔中异常狰狞恐怖。
他仿佛在咧嘴轻笑,一时间,夏栀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有点……有点不对劲……”他的全身渐渐都没有了力气,原想起身,不料双腿一软,一下子便跌回了沙发里。
“唔……”他捂着胸口,仿佛那里正有千万只虫蚁啃噬,从皮肤到血液,最后深入骨髓,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是百爪挠心一般。
好难受。
怎么会这么热啊……
他想要去向那警察求助,而他却从始至终一副冷眼旁观,漠不关心的模样。
夏栀此刻恨不得撞墙,血管里的血仿佛已经快要沸腾,心脏几乎就要破开胸腔,从他的胸膛血淋淋地跳出来。
“咔哒。”
隐隐约约的,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了一阵开门声。
“肖哥。”身边的那个警察闻声起身,毕恭毕敬地朝着进门的人深鞠了一躬,眼神望向正在沙发上挣扎的夏栀,嘿嘿一笑,“都给您安排好了。”
“嗯。”那男人一点头,扯嘴笑了笑,走到跟前,俯身不怀好意地盯着夏栀。
夏栀此刻还是清醒的,知道来者非善,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任由那人一双手在他身上来回摩挲。
“啊……唔……”他咬着牙,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上下都像是团软趴趴的棉花,连意识都轻飘飘的。
他盯着那个俯身看着他的男人,五十岁左右,体型微胖,人模人样地套了件纯黑色西装外套,毫无掩饰的色眯眯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来回游走。
更可怕的是,夏栀竟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正生腾出一股赤裸裸的野**望。
终于,那男人脱下外套,随手向桌上一扔,欺身就压到了夏栀的身上。
“你……你放开……”夏栀拼命想要将人推开,却发现自己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那男人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颊,湿软的舌尖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吻至肩膀,他双手稍一用力便扯烂了夏栀的衣领,对着他的肩胛骨便咬了下去。
“呃……”夏栀吃痛地呻吟一声,这声音便如同火上浇油,更刺激了压在他身上的男人,一双手悄悄探进了他的衣服里,手指轻轻一勾解开了他的腰带,触及更深处的隐秘位置,夏栀只觉得满心羞愤,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该在警察局里,这个老男人是谁?警察呢?旅店老板呢?
他的衣服已经被完全扯开,白花花的光滑肌肤裸露在视线之下,既狼狈,又极其动人。
那男人口水都快要流下来,对着他的雪白脖颈又是一阵乱咬。
夏栀绝望地闭上眼睛,心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不该那样冲动,不该和父母吵架,不该任性,不该离家出走……
男人的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夏栀几乎快要失去了直觉,意识渐渐模糊,闭上眼之前,他仿佛看见了房间门被猛的踢开,一群人气势汹汹出现在门口,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外套黑裤子,身形有些熟悉的男人。
季堂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夏栀被一个老男人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发丝凌乱,衣衫破烂不整,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紧皱着眉头,俨然已经昏死过去。
季堂在那一瞬间愣了一下,竟然……是他。
那男人好事进行到一半突然被打扰,自然满心不悦,起身便吼,“你是什么东西?敢坏老子的好事,不要命了吗?”
季堂将他上下审视一番,扯嘴便是一声冷笑,“肖老板,笙哥让我来替他向你问个好,这些日子,承蒙你关照了。”
听到这里,那男人的脸色如同刷了墙粉般瞬间变得惨白,向后倒退了两步,“你,你是笙哥的人?”
季堂不置可否,却已经是最明确的回答。
男人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顷刻间便褪尽了人色,心里后悔得恨不得一道雷劈死自己,偏偏是这个地方,连个逃跑的窗口都没有,果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季堂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声音语调也是和缓平静的,但却染着骇人的寒意,他一扬手,便唤了一个名字,“邵康。”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青年站了出来,正是昨晚同他在一起,朝夏栀扔出烟头警醒的人,他歪了歪脑袋活动了下脖子,脸上露出笑意,向前走近了几步,“肖东旭,你胆子不小啊,笙哥的生意你也敢抢,不好好躲起来求老天爷别让人找着你,偏偏还这么大摇大摆,你说你这不是脑子进屎是什么?”
那男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脑袋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小兄弟,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猪油蒙了心,我……我不该跟笙哥对着干,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和最开始嚣张的模样俨然如同两个人,反差之大着实好笑。
“滚你妈的,放过个屁!”邵康嗤笑一声,伸腿把人一脚踢开,回头就冲季堂问道,“季堂,笙哥说你看着办,你说,怎么弄他?”
季堂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在男人的耳朵里,仿佛是为他的人生画上了可悲又可笑的休止符。
——“废了他。”
男人的眼泪都飚了出来,涕泗横流,磕头磕得更猛,砸在地上声声都是响,不一会儿就头破血流。
“笙哥我错了,笙哥我错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啊啊啊……笙哥……”
顿时,屋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季堂冷冷看着,眼神依然是猩红阴鸷的,没有流露丝毫同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都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唔……”像是被吵醒了,躺在一旁沙发上的夏栀皱了皱眉头,伸手捂着头,仿佛极其痛苦。
这时邵康也扭过头来,惊讶道,“诶我操,这不是昨晚那小屁孩吗?居然落这老变态手里边了,还真他妈让我给说中了。”
他顿了顿,摸了摸下巴,“季堂,你可还真别说,这小孩儿长得可真不赖,细皮嫩肉的,跟咱们这日晒雨淋的就是不一样,啧,看他这模样肯定是让人下了药了,要不……你试试?反正又不吃亏。”
邵康嘻嘻笑着说道。
季堂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黑得活像黑锅底,仿佛随时都能杀人一般,“你再说一句试试?”
邵康便乖乖闭了嘴,内心咋舌,这个十八岁的老处男。
季堂淡淡地瞥了眼昏死在沙发上的夏栀,从有些凌乱的,沾着汗滴的发丝,到白皙的脖颈,到袒露的胸口,最后是即将被褪下的长裤。
他走上前去,脱下了外套将夏栀裹好,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一下也不挣动,大概是因为药效还没过,一直眉头紧皱,发热的身体贴上了季堂的胸膛,像是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抱住了季堂,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力气。
“呦,开窍了?”一转身,邵康正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先走了,这儿交给你。”季堂一反常态地没有踹人,语气并没有太大波澜,反而相当平和。
“你放心吧,我肯定教会这王八蛋怎么做人。”
季堂不再说话,轻嗯了声便算是应答,抱着夏栀就出去了。
邵康望着他的背影暗笑,呵,口嫌体正直。
眼下云城即将要进入冬天,冷风吹在皮肤上像刀割,生疼。季堂抱着夏栀,正在想着把他安置到哪里去,就感觉怀里的人身体更热了,一身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喉咙中还时不时发出一声浅浅的难受的呜咽,像头受伤的小兽。
季堂便觉得不对劲,低下头去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他皱了皱眉头,果真是金贵得很。
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季堂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他带出来?真是多管闲事了,干脆随便扔个角落里让他自己等死去得了。
到了第二天,也不过就是多了具无名的尸体而已。
他正这样想着,夏栀却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抱得更紧了,誓死也不打算松手的模样。
季堂好气又好笑,骂了一句,“你倒是会赖人。”
季堂回到家里时,不出他所料的,房间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片破旧的筒子楼,流浪汉和一穷二白的无家可归之人的聚集点,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倒也还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好地方,渐渐地,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还真有了几分规模。
而季堂这间房被隔成了两间房间,稍大的一间住着季严季堂父子俩,稍小的一间阳光好些,就给了季堂的奶奶。
季堂把夏栀放在自己的床上,却无法抽身而退,夏栀的手还在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手指因为用力都已经发青发白,季堂掰也掰不开。
无可奈何,他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尝试着用安抚的语气说:“没事了,这儿没人会再伤害你了。”
他的语调实在说不上是温柔,掺杂着消不去的凌厉,只是夏栀大概是糊涂了,只这一句,竟然让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安心。
他稍微放松了些,季堂便趁机抽回了手,走到一边柜子旁蹲下便开始翻找起来。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片退烧药出来。
他正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推门便颤巍巍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佝偻老人,拄着一根拐杖,戴个白色布帽,身上的布衣布裤一看就是穿了许多年,体型瘦小,仿佛只剩皮包着骨头,远远一看像具干尸。
“小堂回来啦。”她一边放下拐杖,一边冲屋里的身影唤道。
“奶奶。”季堂闻声一扭头,忙上前去搀扶老人的胳膊,微皱着眉头有些嗔怪道,“奶奶,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没事就别老往外跑了,磕了碰了怎么办?”
老人呵呵一笑,拍拍他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没事没事,我这身子骨也该活动活动,再说了,你爸都三天没回来了,不出去看看我总是不放心。”
听到这里,季堂的脸色登时便冷了下来,轻哼了声,“那您找到他了?”
结果自然是不用说的。
季堂冷笑,“您管他做什么?他自己不学好,整天不知道去哪里瞎鬼混,哪天死在外面才算安生……”
如此阴毒充满怨念的话语就这样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任谁也无法想象他竟是在诅咒自己的父亲,而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平淡得仿佛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
只是话说道一般,他便被老人喝止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季堂闭嘴不再说话,内心却还没有停止祈祷着他的父亲早日暴毙街头的想法。
老人被搀扶进屋,一扭头却看见隔间里的床上躺了个陌生的少年。
她眯了眯眼睛,“小堂,那孩子是……你朋友?”
“捡来的。”季堂说道,“被人骗了,就快要死在外面了。”
老人上山去伸手轻轻碰了碰夏栀的额头,便被吓了一跳,“不行啊,这孩子怎么烧成这样?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哪儿那么容易死啊。”季堂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大不了等他死了,找个被一裹扔出去喂狗呗,反正也没人认识……”
“胡说八道。”老人在他手背上轻打一下,嗔怪道。
她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又白净,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你看看这双手,一块茧子都没有……”
夏栀蜷缩成小小一团,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他咬着嘴唇,一副十分隐忍的模样,只时不时从有些喑哑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低浅的梦呓般的闷哼。
“小堂,你快出去买药去。”她轻擦了把夏栀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既然这孩子让你遇上了那就是缘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不管,见死不救的缺德事咱们可不能干。”
“知道了。”季堂不和奶奶争辩,转身便出门买药去了。
季奶奶是的老好人,季堂的父亲季严就是她年轻时捡到的弃儿,于是就一直将他抚养成人,一辈子也没有结过婚,没享过一天清福。
可人心向善,是怎么也改不了的。
季堂买了药,走在回家的路上。
云城的街道是空荡荡的,只偶尔会在路边看见一个面黄肌瘦的乞讨人,连眼神都是灰败的。
在云城待得久了,再干净的眼神也会被污染的,仿佛一台巨大的机器,将一切都吞噬殆尽,而季堂呢,他早就已经被卷进去绞碎了,肉身堕入地狱,灵魂坠入灰蒙,只留下一滩污黑的血。
季堂忽然觉得有些冷——他的外套还在夏栀身上。
原来,天也是真的变冷了。
他后退了几步,重新走回到刚才刚才经过又视而不见的乞讨人身前。
而那人披着衣服蜷缩在一个角落,眼都没抬。
瞧瞧啊,连讨好人都不会了。
他掏了把裤兜,把仅有的几张零钱全都放进他面前那个破旧的茶缸里,里面有几个硬币孤零零躺着。
做完这一切,季堂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或许还不算太糟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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