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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忆江南(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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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崔翊程关好门窗,站在窗边冲他转头一笑:“劳碌了一天了,早些歇下吧。”

“好。”夏端抬眼望着他,忽而觉得许是沙场征战的历练,这人比刚认识时添了几分沉稳。

竟然也会笑得这般温和了。

“你怎么又看我,”崔翊程无奈地向他走过去:“这都看了两年了,还没看够吗?”

“两年哪够啊?”夏端轻轻笑了,张口想说一辈子,却又觉得为人一言九鼎,不该作此虚无缥缈之语,于是只张了张嘴便愣在了原地。

崔翊程却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给你看一辈子,愿意吗?”

夏端一愣,转而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自然愿意。”他顿了顿,轻声道:“说好了,可不许你反悔的。”

“我反悔了,”崔翊程笑道:“现在就反悔,明天就走,你可愿意?”

“不愿意,”夏端也笑了:“你要是敢走,我就动用手上所有兵马,找遍这天下也要把你找回来。”

崔翊程本想问一句,我有这么好吗?还值得你找遍天下不成?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人一定会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正如他自己也会为了这人倾尽所有。

心甘情愿,无所怨尤。

他忽而自嘲地笑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这人的喜欢竟到了这般深沉的地步?

他忽而觉得,这人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摸透了自己全部劣性之后还矢志不渝地守在自己身边的人。

“想什么呢?”夏端见他这般模样,便也笑了起来:“怎么笑得这么高兴?”

崔翊程回过神来,笑着望向他:“想你呢,自然高兴。”

“那你先想着,我可累极了。”夏端起身吹了灯,又回到崔翊程身侧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梦里也要想才好。”

天运十七年八月十一。

虽说守将弃城逃跑,可琮宿城的善后事宜却也不少。夏端和崔翊程忙于置新府衙,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夏端,”崔翊程把一叠纸放到夏端面前,俯身轻声道:“不早了,回去吧。”

“好,”夏端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冲他轻轻笑了笑。

不过这一路上崔翊程都没说什么话,反常得很。

“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就好。”待到到了住处,夏端关紧了门便回身望向崔翊程:“无须任何顾忌。”

“我知道问了也没用,但我还是得问一句。”崔翊程站在夏端对面,抬眼望向他,压低了声音:“大将军,你打算如何处置琮宿降兵?”

“我做不了主啊,”夏端愣了一下,而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筋骨:“我也不过是替人办事,拿命换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勾唇一笑:“国公爷指到哪里咱们就打到哪里,一切听凭国公爷差遣。”

夏将军这信手拈来的对国公爷表忠心的话语,落到崔翊程耳朵里,却无比刺耳。

“夏端,”崔翊程死死盯着他:“既然你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什么不说呢?”

“没有,”闻言,夏端一愣,他拼了命想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可却始终力不从心,连笑容也变得勉强了起来。

“你这人,”崔翊程无奈地笑了:“总爱这么强撑着,不累吗?”

强撑着?是吗?

夏端垂下眼睑仔细想了想,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他这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还真是强撑着。

或者说,一直都知道,只是自己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话一出口夏端就后悔了:本来自己是不可能流泪的,可一开口说话,所有的眼泪便都忍不住了,齐刷刷地往下落。

“我害怕。”夏端稳了稳心神,声音平稳地道说出了这三个原本一辈子都不该属于他的字。

铁马将军,修罗战神,万万不该啊。

“我明白。”崔翊程凑上前去轻轻抱住了他。

“我怕打不下这天下,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又怕功高盖主,引得国公爷猜忌,更怕与你阴阳两隔。”夏端凑上前去,把下巴放到那人的肩膀上,也伸手回抱住了对方,忽而觉得无比委屈,只是平日里摆着一张笑脸温和惯了,连发个牢骚也只是缓缓道来,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情绪:“战场上生死未卜,哪次不是硬着头皮上的?不过都是肉体凡胎,怎么就成了修罗战神呢?”

崔翊程叹了口气,并未作声。

“我只知道,现如今山河破碎,无论如何,我不能独善其身。”夏端轻声道:“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好。”崔翊程伸手捏了捏那人的肩膀,嗓音略有些沙哑:“我都陪你。”

近来窦英一路与夏端一路攻城掠地,战事都颇为顺利,罗笙采在承天府倒得了清闲。于是天运十七年八月十四,罗笙采便以协助善后之名去了一趟琮宿。

说来还是有些私心在的:八月十五,本就是该阖家团圆的日子。

既然那人回不来,我去看看他也好。

崔翊程在忙于练兵,一时抽不开身。正巧琮宿城的善后事宜已近完善,夏端便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务,亲自带人出城迎接罗大人。

“夏将军啊,”罗笙采一如既往的春风得意:“多日未见,风采依旧啊。”

夏端懒得理他,只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琮宿这边的善后事宜,还得向罗大人多多请教。”

“夏将军怎的这般客气?”罗笙采边走边说:“有什么需要,说就是了。”

两人一路说着,就进了府衙。

“昭儿和蒙儿还好吗?”夏端轻声问道。

“啧啧啧,”罗笙采望着夏端,皱了皱眉:“你不先关心关心你哥好不好?”

“和两个娃娃争风吃醋?你也至于。”夏端哭笑不得地望着他:“看你这容光焕发的模样,就知道你是再好不过的。”

“好,”罗笙采也笑了:“两个娃娃都好得很。”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可爱的孩子,就这么给了我,你还真舍得?”难得的,夏端主动为罗笙采倒了一杯茶。

“这孩子给你养和给我养,能有什么区别?”罗笙采笑了:“你该是忘了,连你都是我养大的。”

“忘不了,”夏端也笑了:“这怎么能忘呢?”

“你就当是将来老了,能多个照顾你的人吧。”罗笙采笑呵呵地说:“我老了自然有你照顾,不差他们俩。”

“你想得倒美。”夏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却忍不住笑了。

“你敢不管我吗?”罗笙采也冲他冷笑了一声,调侃道:“子云他第一个不愿意。”

“你还挺了解他的?”夏端故意板着脸问道。

“他有这份心。”罗笙采抿了一口茶。

“何以见得?”夏端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来我听听。”

“罗哥!”正说着,崔翊程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我去给你拿了些春茶,故而来晚了。”

夏端一转头,便看见崔翊程拿着一个不算小的盒子站在门口,满头大汗却又满脸笑容。

夏端和罗笙采不约而同地笑了。罗笙采边笑边对夏端说:“看见了没?你说何以见得啊?”

“说什么呢?”崔翊程走了进来,把盒子放到罗笙采面前:“什么何以见得?”

“说你好呢。”夏端望着崔翊程的眼睛,只觉得这人的眼眸明亮甚至更甚于日月,清明更甚于潭水。

甚至能从那里面瞥见自己的身影。

不知是这人目之所见,还是心之所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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