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难道我要去见网友了吗?也许我该做好被人带走挖掉一个肾的准备。
【嗯,最近天气很好,我想周六上午放风筝】
【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个好字看再久也看不出个花来。我禁不住去猜仁兄是个什么样的人,男人还是女人,年轻一点还是年纪比我的还大,说话时惯用的语气,坐着站着的姿势,爱吃什么菜,喜欢看什么书,穿衬衫还是T恤,爱听古典音乐还是民谣歌曲,对我是什么看法,把我们的关系定位在哪里。
放下手机,我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风筝,繁复的花纹、燕子的形状,是在某一次公司的团建活动中留下的。我像个要去郊游的小学生一样,在出发前几天就开始兴奋了。
这位始终跟我有短信来往的仁兄,我马上就要知道到底是他还是她了。我有种预感,我们会成为朋友,也许还会有更多可能。
这个年纪了我还有很多浪漫幻想,仅凭电子科技维系交流的两个陌生人,就此发展出特别的感觉,历尽曲折以后发现自己与对方的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终虚拟与现实融为一体。
还好哥斯拉不会说话,不然它一定会嘲笑我这副模样。
周末,万里无云,宜出游。
我在出门前打扮了一下,不同于上班日的衬衫休闲裤,我穿了一身运动风格的套装。为此我特意征求了小丁的意见,在随意和邋遢之间找到了平衡。
小丁帮我挑了一双好搭配的篮球鞋,问我:“赵哥,你要去约会吗?”
我含糊答道:“算是吧。”
小丁急了,“这怎么能算是呢,是不是约会你们俩没说清楚吗?还是这个女的找备胎呢,要吊着你?赵哥,你可不能上当啊。”
“就是一个朋友,一起散个步。”我笑。
“你这散步可散得够远的,两个人还要去放风筝。赵哥,承认吧,就是约会。”
我举手投降,说道:“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你回来可要详细跟我讲讲,我帮你参谋参谋,”小丁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她揶揄道,“赵哥,不容易啊,遇上个让你心动的。”
我穿上鞋,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可以确定,我跟他是朋友。”
“话别说得太早,等你约会回来再说。”
“恬呐,真的不是约会—”
“知道了,是两个朋友单纯地去散步放风筝。赵哥,你快走吧,迟到可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我在小丁的催促下出了门。
她是个可爱的女孩,踏实能干,心直口快,有些人之常情的小虚荣,性格挑剔,但心地不坏。事实上,与她相处是比较轻松的,有什么说什么就好。反倒是我跟学弟小窦单独在家的时候不自在,我们俩都是闷葫芦。
想到会见到仁兄,我的心情就灿烂起来,身边的所有人事物在我眼里都变得更美好了。
未知的东西会让人恐惧,也会让人充满期待,仁兄的短信是我无聊生活的调味品。聊得越多,我对他越好奇。
反之,我了解自己,不会主动做出改变,但总希冀于有人能给我死水一潭的日子带来变化。
周末早晨的地铁比起平日是空荡的,我找到了座位。八号线倒二号线,还是在雍和宫下车,再走几百米就到了地坛公园。
我的手心出了汗,捏着滑滑的风筝面,感觉很不舒服。我索性在大腿上抹了两下,在心底期望没有人看见。
通票十块,付钱入园。我来得早,但园里有不少来锻炼的老人。
广场上的鸽子们被喂得肥肥胖胖,一点都不怕生,歪着脖看人,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我没进景点,站在一边看大爷大妈打太极。
有人看我拿着个大风筝,善意地冲我笑。我感到自己傻兮兮的,把手背到身后去。也是放风筝的一个老爷子跟我聊了几句,讲了讲风小的时候让风筝起飞的技巧,还说了不少专业名词。他的北京口音有点重,语速极快还吞字,我听了个一知半解,但还是兴致勃勃地听着。
太阳越爬越高,不少老人锻炼完以后都回家了,园里冷清了一些。
放风筝的大爷也走了,我找了个长凳坐下。
我不再紧张,而是觉得自己愚蠢,也没定个确切的时间和地点,甚至都没向仁兄确定一遍他那个好是礼貌的回复还是应约。
一个穿黑色高领毛衣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看了我好几眼。他瘦瘦高高,带了一副眼镜,书卷气十足。我好像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向他走过去。
看到我走过来,他微微笑着。
“嘿,早上好。”我觉得嗓子有点紧。
“早上好。”
“你是—”
“不好意思,我刚才一直看你,其实我是想问问你这个风筝是在哪里买的,花纹挺特别的。”
我松了一口气,还有些失望,说道:“是别人送给我的,我也不太清楚。”
我们聊了几句他就走了,又过了一会,广场上只剩下我和鸽子。
我离开广场,慢慢地在地坛公园里绕了一圈,都没有任何一个可能是仁兄的人,最后我去了方泽坛。
内坛的围墙不高,呈现出灰调的红色。宽广的拜台上没有一个人,我坐在一角的台阶上,放空自己,把近日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走了一遍。
A君的提议让人心动,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母上大人日日催婚,三天两头给我发来哪个亲戚家的女孩的联系方式,逼得我都不愿意回家。工作上我现在的薪资够我在北京还算滋润地生活,但是一旦考虑定居就远远不够,而且再往上走我觉得走不了多高了,还有个汤包天天麻烦人。合租的小伙伴们频繁闹矛盾,我一个电灯泡夹在中间只会讨人嫌,搬家又麻烦极了。生活里的事一桩一桩没一个顺心的。
我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点开短信的对话框,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管怎么开口都像责难。
原本与仁兄之间的短信来往只是生活小插曲,却被我加了许多不该有的期许。有了期望就会失望,是我把事情变复杂了。
我坐在台阶上等到午饭时间,孤单地在公园里又绕了一圈,走了。
坐地铁原路返回,到小区里,上楼上到一半我又跑下去,把风筝扔到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