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2）
周菁蹙着眉，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声音特别轻：“真的吗？”
“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林泽生说着轻轻扬起嘴角，浅浅的笑意中带着冷静与陈恳。
周菁看他眼睛里没有动摇之色，有些放下心来。她对林泽生回以微笑，说了声，那就太好了。
在宿舍大门口和周菁分开，林泽生捎带着去了一趟便利店。他的膝盖本来就没好透，上午在地上那一跪又磕到了原来的伤口，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伤受了二次伤害，竟然有点渗血。他在便利店拿了便携式消毒喷雾和创口贴，结账的时候被正巧走进来的秦定撞个正着。
秦定刚想和林泽生打招呼，眼睛被林泽生手里的东西吸引了去。
林泽生没想到这时能碰到秦定，眼里小小的烛火亮了一下，很是温顺地开口叫秦定：“秦老师，好巧啊。”
秦定问他：“怎么买医用酒精？伤口裂开了？”
林泽生低头看店员手里正在扫码的喷雾，行迹自然地避开了秦定探究的眼神：“不小心蹭到了，没什么事，我回去贴个创可贴就行。”
“这么不小心呢。磕得身上都没块好地儿了，再磕可不行了。”秦定内心的怀疑因子在此时此刻又膨胀起来，像是泡发了的海绵，悄无声息地一寸寸胀大。就算是按照统计学的概率来说，林泽生受伤的频率也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哪有人一磕再磕，把自己的身体当碰碰车玩的？除非林泽生小脑天生不发达，东磕西碰他控制不了。可秦定觉着，林泽生怎么看都不像是小脑不发达的人。那他到底怎么能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要么，是别人弄的。
秦定掏出自己的卡，和店员说：“我来结吧。这是我的学生。”
店员点头接过卡。
林泽生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我自己付吧。”
“你身上的伤养好之前都是我的事，别跟我客气了。”秦定麻溜地结完账。和林泽生碰到说了几句话，害得他把自己要来买什么东西都给忘了。看来真是年纪大了不服不行，一句话的功夫就能忘事。他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塑料袋，侧身递给了林泽生。
林泽生只好乖巧地接过袋子：“谢谢秦老师。”
秦定本能地回了句不客气，拍了拍林泽生，叫他一起走。
“你不买东西吗？”林泽生茫然地歪了一下脑袋。
“和你说了几句想不起来要买什么了。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来买。”秦定自己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莞尔一笑。
有点可爱四个字卡在林泽生的嗓子眼还差一点就要蹦出来了，他花了一点力气才把这几个字咽进肚子里去。
两人并肩走回宿舍，秦定绕了点路把林泽生送回寝室楼下。虽然林泽生推说不用，但秦定说反正都碰到了，多走两步也没事，况且林泽生还打着石膏，他这个当老师的应该再多看顾着他一些。林泽生就没说辞了，顺了秦定的意思。
在秦定面前，他像一只翻出柔软肚皮的猫，卸下了一身的戒备。
寝室楼下这会儿已经没了人烟，宿舍楼的各个窗户里都透露出白炽灯的冷光。
一阵风卷过，林泽生缩了缩脖子。
秦定笑说：“冷了？快点上去吧。”
林泽生点点头，轻声说了句秦老师再见。
秦定看着林泽生小幅度开合的嘴唇，忽然发现林泽生的下唇上有一道长长的阴影。
那是什么？
秦定下意识抬手，食指指腹摸了上去，轻轻按压那道阴影。
林泽生吃了一惊，向后仰了一下头，可最后还是乖乖地原地没动。
“这怎么了？”秦定没见过这样的伤口，但他摸出来了，林泽生下唇上有一条很完整的疤痕，已经结了一层痂，“咬的？”
林泽生陷入了思想纠葛中，在脑海中迅速搜索这题该怎么答，秦定才不会生疑。
秦定放下手，看着林泽生沉默，脸色立刻跟着沉了几分。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尽量让自己不会咄咄逼人，但又不失严厉：“林泽生，你现在告诉我，你上周到底是怎么掉下楼梯的，还有，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说过我比你多活了八年，这八年不是白白多出来的，你有事情瞒着大人，我看得出来。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林泽生冻得鼻头有点红，声音也有点嗡嗡的：“咬开的。洗澡……伤口淋到水太疼了，咬着嘴唇忍着痛，等洗完才知道咬开了。”
秦定皱着眉，努力回忆早晨上课时林泽生嘴上到底有没有这道疤。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因为那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注意。
“那摔下楼梯的事呢？”秦定又问。
“踩空了。我说过好多回了。”林泽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一道冷风从他运动服的领口打着圈儿钻进去，让他不自觉地缩起肩膀。他小心翼翼地问秦定：“秦老师，我能上去了么？”
秦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他还能把他扣下来，把他冻得半死然后借机撬开他的金嘴么。他是老师，又不是来刑讯逼供的。
他看了看林泽生冻红的鼻尖和耳垂，说：“快上去吧，洗澡真的太疼就别天天洗了，自己注意着伤口，如果有什么不好要第一时间和我说，我带你去医院。”
林泽生认真地点头说了好。
他没想到的是，这是摆在他面前的最好的一次求救的机会。
可他就这样放弃了向成年人倾诉的时机，更想不到开口求助多多少少能在这次的霸凌事件里拯救他。他只是纯粹地认为学生之间的事，在学生之间解决就好了。更主要的一点是，他也不想让秦定再多担心自己了。秦定担心他，他很开心，可如果要成为秦定的心理负担，那他宁愿不要秦定这么担心他。
就这样阴差阳错，以至于后果是严重而惨烈的。
林泽生在那天晚上，还断断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多么可怕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