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2）

可是连生还在等他，两年前他答应过连生，一旦可以出师就立刻带他走。他不能只为了自己，放任连生活在痛苦里。

可是他真的不想就这么出师，然后一辈子做些桌椅板凳衣柜板床，闲暇时自己去琢磨但又不一定得要领。于是他想着跟连生商量一下，能不能再等等，结果看到连生喜极而泣后，他就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有点不甘心，真的只是有点不甘心。

结果现在连生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尚文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可是你回去做什么呢？吃不饱也穿不暖。”

连生搂住尚文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怀里：“那是以前了。看，现在我们都有家了。我今年还在泉水那边开了一小块地，种了点土豆，冬天也不怕挨饿了。尚文哥哥你那么努力在学习怎么赚钱，我也总得学学持家，至少得学会怎么把饭做好了才行。”

尚文说道：“我会做，我来。”

连生笑着摇摇头：“不能都是你来做，我也要帮忙。所以——”他抬起头，看着尚文的眼睛，“尚文哥哥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尚文的眼圈有点发红，他重重点了一下头：“我会好好学的。连生你再等等我。”

连生微微笑了，然后踮起脚亲了亲尚文的嘴唇：“好。”

尚文跪在地上等了半天，也不见鲁文昭说话，心里便开始忐忑起来。

鲁文昭轻轻咳了几声，他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徒弟，一时有些感慨，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当一个人心里有动力，并且真的热爱这行，就算是面对诱惑，也还是会选择留下来。

不知为何，这让他想起了尚文来的第一天，自己睡醒了来到前院，看见的是瘦瘦小小的尚文坐在墙角认真地雕木头。当时春光甚好，院墙外的市集喧闹无比，但尚文竟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试图在木头上刻一只小狗。也许那时候他就觉得，这回的这个徒弟，可能真的是个工匠的料子，因为耐得住寂寞是所有想要成为大师的人必须学会的。

尚文等得心里发慌，但是师父不开口，他不敢动。终于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鲁文昭说话了。

鲁文昭问道：“你想好了？”

尚文忙抬头：“想好了。”

鲁文昭又问道：“你想好什么了？”

尚文毫不迟疑：“我想像师父一样成为一个木匠，而不是一个一辈子只做桌椅板凳的人。”

鲁文昭严肃地看着尚文：“就算是木匠，他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也都只是在做桌椅板凳。”

尚文卡了一下，然后挠挠头说道：“那是因为只能做，而不是因为不会做。”

鲁文昭完全没想到尚文能说出这么一句，没绷住便笑了出来。

看见鲁文昭笑，尚文的心扑通一声落回原位。

鲁文昭伸手擦掉尚文额头沾上的浮灰：“你现在会的东西已经足够养家糊口了。继续学下去，你依然只能拿到学徒的份子，我不会给你涨月钱的。”

尚文往前膝行了一步：“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奢求别的，我只想跟师父好好学艺，将来长大了也好好孝敬师父。”

鲁文昭点点头：“继续学下去，我也不知道你要花多久才能学会我所有的本事。也许你要用一辈子呢。”

尚文又磕了一个头说道：“那徒弟就一辈子伺候师父。”

鲁文昭看着尚文认真的样子，然后点点头：“认字吗？”

尚文摇头，有些羞赧地说道：“不认。”

鲁文昭说道：“起来吧，从今天开始，每晚收工之后，我先教你认字。”

见尚文不解，鲁文昭说道：“虽然不认字一样能画图纸，但认字总比不认的好。你不想学？”

尚文慌忙摇头，然后一脸渴望地说道：“我想学！我想识字！求师父教我！”

鲁文昭点点头：“如果你真的能得了我的衣钵，那你这辈子就都是我徒弟。”

尚文眼圈有点发红：“就算没有，我这辈子也都是您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