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春深（1)（2/2）

薛伶仃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满脸同情的看着她。

涉及对方家事隐私，饶是不愿低头的娉婷，心中也难免愧疚。

当事人顾寺丞却微垂着头，身体微微一颤，整张脸隐藏在烛光照不亮的暗影里。其实一阵夜风拂过，风中似乎掺了香气，是清心醒神、辟恶除疾的零陵香，一丝一缕，与他散在幞头外的长发相纠结，萧萧肃肃，状煞愁人。

娉婷一时竟呆住了，不由得屏息，痴痴望着那人，一脸吓傻了的表情。

顾长榛沉默许久后，竟淡然一笑，样貌颇不以为意：“娘子果然聪慧，既如此，顾某更不愿辜负光阴。”语罢起身，施施然走向那扇折屏，凝神看了起来。

这是一面素绢折屏，屏分四扇，每一扇上都精笔绘有图案。屏风自西周产生以来，初时名曰“邸”，设于皇座之后，它以木为框，上裱绛帛，其上的绘画亦是斧钺，用以象征武德，彰天子权柄。有汉以后，稍有余钱或显贵人家都会在宅中置屏风，并且出现了曲屏，多为云母、琉璃等材质，加以浮雕。

至于本朝，屏风更为普遍，多为纸糊，加以彩绘。有钱人家则多用绢帛折屏，装饰琳琅，人物、花鸟、泉石、虫鱼、众生百态无不绘于其上。早在南朝时，便有“梁萧子云上飞白书屏风十二牒”的雅传。

潘氏房中的这面四扇折屏，材质是很普通的素绢，上面的绘画虽然精细，色调却灰扑扑的，看起来分外阴沉，实在难以引人注意。

“有何可疑之处？”娉婷含着东西含混不清地问。这大半夜的，她坐着坐着竟有些饿了，肚中咕咕一叫，这才想起来今日竟只进了一餐大食，饿到现在，也真是委屈肚子了！连忙偷偷跑到厨房拿了一叠五福饼果腹。

回来的时候，顾长榛还是那个样子，眼神呆呆的望着屏风，时不时还伸手摩挲一会儿。

“喂喂喂！你究竟看出点儿什么来啊？”娉婷和伶仃相顾一眼，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然而，顾长榛的回答，却很惊人。

或者说——骇人。

他说：“我从这屏风上，听见了潘氏想告诉我的话。”

娉婷闻言浑身一抖，刚吞下的一口饼卡在嗓子里，惹得她咳个不迭。薛伶仃急忙欺身上前，又是递水又是拍背的，好一番折腾后方才让她缓过来。

娉婷欲语还休，之前咳得太凶以至目中泪光溟濛的，望着顾长榛，竟颇为楚楚。

“娘子空负才女之名，却连这也看不出吗？”顾长榛轻笑，脸上再不是一板一眼的端肃，双目深邃而熠熠有光，仿佛有一种奸诈呼之欲出。

不错。就是奸诈！这才是他的本性啊！

娉婷心中好一阵疾呼，冷哼一声，嗤笑道：“潘氏和你说了什么？不知是赞美我们顾大官人生得俊还是褒奖顾大官人身材好啊？”

“薛娘子的心里话，潘氏岂会得知，又岂会转告于我？”顾长榛扬眉一笑，这下子更把娉婷气得怒焰高涨，正要反唇相讥，却见他容颜疏忽一肃，重又是端严不苟的姿态，沉声说：“其实，潘氏当日遇害，将死之时，伸出一臂向前探去，并非是为了屏风下的银簪。”

娉婷满脸讶色，正若有所悟，旁边一个声音却先道：“难道她......她是想摸这面屏风？”

伶仃双目圆瞠，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似乎难抑激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