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折子（2/2）

“明日，我有事要忙，告辞。”我头也不回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身后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急匆匆往判官府赶。

途径奈何桥，奈何桥上有些冷清。

清冷的鬼火，清冷的忘川水，还有那清冷得冒着寒气的雾气。

我下意识往周遭瞧了眼，没有那人的影子。

还好……

到了判官府，进了院子，瞥见一人站在那琼花树下。

我径直迈腿往屋里头走，黑无常赶忙追了上来，咧着一张嘴笑得十分欢快：“哎，小六，你走那么快作甚？”

我走得更快：“有事，不要跟着我。”

黑无常听了，跟得更紧，我这边刚坐下，他就挤了过来：“小六。”

我皱眉往边上挪了挪：“走开。”

黑无常撇撇嘴，没有闪开，充其量只是坐在原处未动，我眉心又是一皱，往边上又挪出一寸。

桌上的折子堆了一座小山，我瞅了那座小山几眼，估摸着没有七八个时辰是批不完的。拿起毛笔，拿了一本折子来看。

“小六。”

黑无常在边上又叫了我一声，我眉心一皱，没有抬头，声音中挂了几分不耐烦：“何事？”

黑无常瞧着我没瞧他，他将脑袋往我跟前送了送，挤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小六，昨日那位北堂星君你是何时认识的？”

我本在专心批阅折子，听他说了北堂的名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问这个作甚？”

黑无常拿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下：“自然是关心你了。”

他这一拍我握毛笔的手跟着一抖，在折子上晕开一片墨迹，我冷眼看他：“你！”

黑无常连忙无辜摆手笑笑：“哎，小六，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我懒得理他，搁了毛笔，整理折子。

黑无常忽地叫了一声，从长椅上跳起来：“小六！”

被他这一叫惊得一颤，我回头给了他一个冷飕飕的眼神：“作甚？！”

黑无常也不恼，他指了指桌上的琼花砚台，一张嘴咧得越发地大：“我送你的砚台，你用了？”

我无语摇头，坐好继续批阅折子：“送了不用，岂不浪费？”

黑无常嘿嘿笑了两声：“小六说得极是，说得极是！看你有公事要忙，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先走了。”

“嗯，的确碍眼。”说完这话，我看到黑无常往外走的身形明显僵了下。

折子一本本从左边移到右边，一个时辰过去却也不过只批了十之七八。

起身，走到窗边解乏，不经意间，瞥见一个人影。

院中，那人一身紫色长袍负手而立，高贵又随意，看那模样似是已来了许久。

奇怪的是，他分明是背对着我站着，身后却像是生了双眼，我将一看他，他便回过头来，冲着我清朗一笑：“小六。”

小六这名字不少人都叫过，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叫得像他叫得这般好听，这般顺口，这般……独特……

袖中的手猛地一顿，我佯装无事，行了一礼：“星君。”

北堂踱到窗外，同我面对面站着，足足比我高出半个头：“小六，说好的今日来看你。”

我不语，低头看着窗台。

“小六，你就没想我……”

头皮一麻，我耳根子红了一片。

“没想我为何一直没来？”

北堂这人说话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有些恼了，转身，腕子被他捞住，回头冷然盯了他一眼，北堂像是浑然不觉，探进半个身子，嘴巴贴在我耳边：“小六，你脸红了。”

猛地甩来他的手，我疾步走回桌边，继续批阅折子。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老高。

北堂站在窗前，朝着我轻声一笑。

他越笑我这心中越是烦躁，我抬头，冷了脸色：“星君若是无事便回吧。”

北堂冲着我又是一笑，丝毫不在意我冰冷无礼的态度：“有事，想见你。”

毛笔落在纸上，只一会儿，纸上晕开一朵比之方才还要大的墨花。

又大又扎眼。

想……见我？

北堂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他笑着踱进屋子，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将我瞧着似是瞧出了我心中的端倪，北堂忽地眼角一弯，又是一个俊朗的笑：“对，想见你。”

这一次，手里的毛笔彻底落在折子上，污了一片字迹。赶忙伸手去整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伸了过来，好巧不巧落在我手背上。

胸口处，又不可抑止地跳起来，下意识要将手抽回，北堂却反手将我的手握了个结实。

抬头，四目相对，北堂眼中清透见底，清清楚楚倒映出自己吃惊错愕的模样。

“小六，你怎么了？”

我挣了挣还是未曾将手挣出，我一张脸僵了僵：“星君请自重。”

北堂顺势手掌一握，手背上一股温热的体温缓慢散开，我喉结一紧，一张老脸红了红：“星君，你！”

“我如何？”北堂不知何时俯下了身，此刻正含笑对着我。

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大。因他靠得太近，他的呼吸若有似无喷在我面上，这一次我耳根子也一张脸也红了大半。

“你！”

一只手在我额边弹了一下，之后便有清朗好听的笑声蔓延开来：“哈哈，小六，你现下这模样委实有趣。算了，看你今日有要事要忙，我改日再来找你。”说罢，北堂站直了身子，拂袖而去。

覆在手背上的手移了开去，阴风一吹，手背上的热度很快消散，有些凉。

待到面上热度消退些我才抬头往院中看去，院中空荡荡的，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北堂，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