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金山(2/2)
天亮时,我们在海岸悬崖发现了丘马什老者的尸体。他的骨杖插在自己胸口,干涸的血迹在岩壁上画出了巨大的眼睛图腾。吕千总盯着那个图案看了半炷香时间,突然转身对旗牌官说:\"传令,所有淘金作业暂停,从今天起修筑花岗岩城墙。\"
雨季的第三十七天,当棱堡的最后一处垛口浇筑完成时,北方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七艘黑帆船。
我蹲在花岗岩棱堡的射击孔后,咸腥的海风里混着火药残留的酸味。王铁柱把嚼了一半的烟丝吐在堞墙上,暗红色的汁液顺着石缝流成蜿蜒的小蛇。三十步外的滩涂上,昨夜被弗朗机炮打碎的黑帆船残骸正在涨潮中沉浮,那些挂着海藻的橡木板让我想起济州岛渔民的腌菜缸。
我永远记得西班牙大帆船撕破晨雾的瞬间。五十门青铜炮的炮门次第掀开,白底黑十字的卡斯蒂利亚旗帜在桅杆上猎猎作响。王铁柱往堞墙上啐了口唾沫,结冰的痰在花岗岩上砸出个小坑:\"他娘的,红毛番鼻子倒灵。\"
吕千总单脚蹬在棱堡垛口,黄铜望远镜扫过七艘战列舰:\"传令!链弹准备!\"旗牌官的令旗刚举到半空,西班牙旗舰突然升起谈判旗。两条小艇载着使节划向滩头,船首军官胸甲上的圣母像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都警醒着点。\"王铁柱把转轮手枪插回枪套,手指始终搭在击锤上,\"当年佛郎机人在屯门也是先礼后兵。\"我透过射击孔盯着西班牙人的燧发枪队,他们褐色的牛皮甲上布满刀痕,显然不是新大陆的新客。
通译老赵的拉丁语在寒风中打颤:\"他们说这片海湾叫圣弗朗西斯科...\"西班牙使节突然提高声调,镶金边的斗篷扫过沙地上的金砂,\"...要求大明军队即刻撤离卡斯蒂利亚王室领地。\"
吕千总的笑声惊起一群海鸥。他踢了踢脚边的金矿石,碎金碴在朝阳下迸出火星:\"告诉红毛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谈判破裂的速度比火药引线燃烧还快,西班牙军官转身时,我看到他背后的火绳枪手正在点燃引信。
第一轮炮击掀起十丈高的砂墙。链弹撕碎了两条福船的桅杆,但西班牙人的24磅重炮也把棱堡东墙轰出个豁口。我蜷缩在防炮洞里,怀里的燧发枪管沾满震落的墙灰。王铁柱正在给伤员包扎,他突然扯着嗓子吼:\"二狗!盯紧左翼滩头!\"
潮水正在退去。三十条西班牙冲锋舟借着硝烟掩护冲向滩头,牛皮靴踩在鹅卵石上的声响密如骤雨。我抹了把被硝烟熏疼的眼睛,准星里那个挥舞弯刀的军官突然栽倒——潜伏在红杉林里的丘马什猎手射出了淬毒骨箭。
\"第一排预备!\"吕千总佩剑劈开浓烟。陆战队的燧发枪架在棱堡缺口处,西班牙人的火绳枪还在二十步外就纷纷炸膛——我们早在滩头撒满了铁蒺藜。当第一轮齐射的白烟腾起时,冲锋舟的橡木板瞬间染成了红色。
王铁柱的刺刀捅穿了个戴羽饰帽的旗手:\"小心侧翼!\"我转身时险些被弯刀劈中面门,那个满脸雀斑的西班牙士兵眼珠暴突,他显然没见过三棱刺刀。我的枪托砸碎他锁骨时,腥热的血喷在棱堡墙上,和昨天刚刷的白垩灰混成粉色的泥浆。
战局在正午时分扭转。西班牙旗舰突然升起黑旗,三条武装商船趁机绕到海湾南侧。了望塔传来凄厉的警哨:\"运兵船!他们在卸重骑兵!\"我从射击孔望出去,至少两百名胸甲骑士正在滩头列队,马匹喷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上葡萄弹!\"吕千总扯开领口的盘扣。炮手们疯狂转动拿破仑炮的俯仰螺杆,三斤重的铁球在膛线作用下呼啸出膛。冲锋中的西班牙方阵顿时绽开血花,有个无头骑士的马匹拖着肠子继续奔出三十步才栽进淘金渠。
丘马什人的牛角号适时响起。三百名原住民战士从山坳杀出,他们投掷的火山玻璃长矛在空中划出黑虹。西班牙人的火绳枪队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标枪钉死在礁石上。我认出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交换珍珠腰带的少女,她脸上的赭石战纹比朝霞还要鲜艳。
日落时分,退潮的海水把尸体冲成诡异的弧度。吕千总踩着西班牙旗舰的残骸登上甲板,从船长室搜出的羊皮地图正标注着北纬38度的金矿带。王铁柱用佩剑撬开个铁箱,抓出把金杜卡特砸在阵亡弟兄的坟前:\"狗日的红毛番,死了还想买路钱。\"
七天后,当第一船金矿石驶向济州岛时,我们在海湾最高处立起花岗岩界碑。吕千总亲手刻下\"大明金山卫\"五个魏碑体大字,凿落的金粉被海风卷向太平洋深处。一名丘马什族老者突然跪倒在地,他颤抖的手指抚过界碑基座——我们特意保留了半截西班牙炮管浇筑其中。